一雙手從腦後伸了過來,向含微被握住了下颌,半邊肩背挨着他。
從口腔到喉嚨貫穿着異物感。
向含微開始反胃的同時,感到身體距離被突破的不安,更感到被蠻力戳刺喉間的難受,不知會入到什麼程度的忐忑和危險。
嘔吐的預感讓他慌亂起來,抓式涼的手腕又松開。
收到信号,式涼适時收手,留向含微伏在馬桶上吐,他去洗手。
混着食物殘渣的胃酸味道刺激着向含微的味覺和鼻腔。
過了一遍胃的洋酒是他這輩子聞過最惡心的味道,差點又吐一氣。
流着淚撐着馬桶爬起來,沖了水,他腳步虛浮地走到式涼旁邊的洗手台,接水龍頭的水漱口。
涼水醒了腦袋,向含微呼出一口氣,嘴角有些疼。
“有些藥一次成瘾,漸漸加碼。”式涼從鏡中看他,“七年前我開始戒毒,到現在雖然沒有複吸,也不能說徹底戒掉了,這會跟到死。”
“謝謝。”
陳世良好像比他大七歲。
向含微連他鏡中的眼睛都無法直視。
“真的非常感謝。”
相對無言片刻。
“吃過晚飯沒?”
“來之前就吃了個蘋果墊肚子,結果這裡都是酒,就一碟薯條。”
酒勁兒還沒過,向含微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薯條很好,我喜歡薯條,可是涼了,軟趴趴的。”
式涼帶他出了夜店,開車去最近的快餐店。
點了薯條,熱的脆的,還有一些别的。
向含微夢遊似的吃着喝着,好像還趴在桌邊眯了會兒。
再醒來,酒也醒了點。
“你怎麼在這?”
這三年賀虞邊打工邊學習。
上個月她考上了這座城市的大學的第一志願。
海昀不願與她分開,也過了十四歲,式涼給她轉學到這邊的高中,工作也漸漸在轉移。
向含微點頭:“你們辦過婚禮了嗎?”
“婚禮?”
“我一定要給你們随很多錢。”
“我們是朋友。”
“為什麼?”
“我隻是想簡單地活過這輩子。”
前天鄰居也把他們誤認為夫妻。
“愛情是小概率事件,發生不值得慶幸,不發生無需遺憾,不過萬千事件中的一件而已。”
“看來這種也是有的。”
“哪種?”
“純粹的人。”
“可是其他人聽了都認為我心理和身體必有一樣出了問題。”
“哈哈……”
那賀虞也對他沒有特别的感情嗎?
向含微皺眉,撐着腦袋問:“你怎麼知道我在這?”
“我來和那個場子的老闆談事,偶然看到你,來打個招呼。”
那個場合不正當,他們要談的多半也不是合法生意。
“當初……”
其實從暼見疑似式涼的人影有個疑問就又冒了出來。
“為什麼淡了聯系?”
猶豫這麼久才問主要怕尴尬。
“眼睛看手機上的字變得越來越費力了。醫生說保持良好用眼習慣,遠離電子産品,能延緩不可逆的視力衰退。”
“這個時代不可能不看手機吧。”
“所以我在用手機的盲人模式。”
向含微恍然。
“你家住哪?”
“我打車就好。”
“我就是要幫你打車啊。”
“哦,哦……”
向含微尴尬得皺起臉,卻見他挑唇一笑。
“呀,我被騙了。”
“嗯,你被騙了。”
式涼停好車,在後面看着向含微走斜線進電梯,捅了三次鎖眼,走曲線倒進沙發。
做模特沒少掙,但他租的房子很經濟。
式涼找到廚房,冰箱裡除了幾盒顔料什麼都沒有。
沒有熱水壺,式涼拿杯子接了點自來水給他。
向含微抱着杯子,忽然擡手蓋住了眼睛,喃喃道:“連個可以抱怨今晚這破事的人都沒有。”
沒能在亂得像廢墟的房間看到紙巾,式涼把手帕遞過去。
“跟我說吧。雖然我回複得不太及時,怕語音輸入錯字多也不會回複太長。”
向含微低下頭,攥緊了手帕。
“很晚了,不介意的話留下睡吧。”
“我還有事。”
對了,他是放下生意過來的。
向含微一氣把水喝光,仰倒在沙發上。
眼皮合上,人就陷入了自身的黑暗。
在這黑暗中,他聽到杯子放在門邊櫃子上;
燈的開關颠倒;
門開了又關;
寂靜的在耳廓的回響;
最後是夢被吹滿,表皮緊崩的鼓脹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