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到年紀,賀虞要用今年和出生年做個減法。
每次算出來的數字都讓她有點陌生。
不知不覺來醫院做全套體檢也成了每年慣例。
她按了一層,下到四樓精神科,電梯停了。
等候的男人戴着口罩墨鏡,拿着病曆。
“向含微?”
賀虞合上病曆,擡頭看向對面。
“具體是因為什麼,說清楚。”
咖啡熱汽熏着向含微憔悴的臉。
“他家人。”
他們遲鈍地發現陳式涼就是陳世良,便從台港找來了。
“一年前鬧得挺大。”
他們不滿足于錢,反對海昀繼承海邑,而要年近四十歲無所事事的小兒子接班。
“不是早擺平了嗎?”
“你知道……”
“他還是混混的時候我就認識他。”
式涼也是被向含微帶得人性見長,居然任他們鬧了那麼久。
“當時海昀非常莫名其妙,不知道那個人為什麼自信一身肥肉就可以壓倒她,讓她懷上孩子、繼承一切。她惡心又惱怒,他又不經打……”
式涼晚父母一步趕到。
他們哭天搶地,要海昀殺人償命。
式涼沒給他們報警或求饒的機會。
“你那是什麼表情?”
“那畢竟是他的親生父母……”
式涼坦白那晚徹夜未歸是在毀屍滅迹,向含微不禁問他究竟殺過多少人?
他說,沒數過。
“那以後我經常失眠。”
在式涼身邊睡不着。
式涼和他談,沒什麼效果,便收拾出了樓下一間客房。
他視力越來越差,向含微擔心,分房更睡不着。
有天午夜向含微又一次醒了,上去查看式涼的情況,式涼拉着他做'愛,做到他沒精力顧慮别的。
睡眠是變好了,但他白天氣力不濟,精神恍惚,頻頻出錯。
式涼就停止了,再一次和他談。
向含微腦子很亂,聽不進去,開始成天忙畫展的事。
“你認識他十年了吧,十年還不夠你想明白?”
賀虞從來不懂他這性格。
“要麼抛開道德專注彼此,要麼保留道德立場拉開距離,把自己搞進精神科是幹嘛?”
向含微不語。
“天崩地裂江河倒流,陳式涼都是陳式涼。你不需要考慮他,隻想你自己究竟要什麼。”
“能不能幫我保守——”
“不能。”
……
年初式涼和向含微搬到了近郊新建的别墅。
一切都很新,安保系統嚴密,環繞着綠草坪和一片小而精巧的花園,鄰居隔得很遠。
向含微給室内不同區域的牆貼了不同花紋的牆紙,把所有棱角包上邊。
海昀每周日下午來住一晚,和式涼在三樓上面的閣樓下棋、聽廣播、玩桌遊,順便請教工作上的事。
下午海昀來,沒在花園看到向含微。
往常這時候他都穿得像油漆工似的在料理花草。
聽到海昀的動靜,式涼下樓。
她不出聲,觀察式涼的眼睛。
“連我和櫃子都分不清,還不請護工。”
式涼隻是笑笑。
今晚聽式涼已經聽到第九十期的心理學廣播節目。
她很難不發現式涼一直在留意樓下和手機的動靜。
向含微還是那個作風。
“我現在反對來得及嗎?”
海昀覺得那種天生神經敏感、仿佛血液裡流淌着恐懼和不安的人會成為偉大的藝術家,但活不長。
“你不能又是他的情人,又給他當爹,還是他全天候的心理咨詢師。”
向含微活得累,式涼努力讓他不要那麼累,那麼累的就是式涼,而她在旁邊看着就累。
“你愛他?”
說實話,式涼不知道。
他第一次嘗試去愛一個不吸引他的人。
式涼盡量給他安全感,回應他的期待和依賴,也試着依賴他。
可是式涼沒法讓他在自己身邊安睡,傾聽和溝通解不開他的心結。
他确診了神經衰弱。
式涼有種無力感貫穿這段關系的始終。
“分開吧,我給你找個身心健全溫柔漂亮的。”
“他十八年養的壞習慣,我才陪他改了三年,現在結束未免太早。”
海昀想說,三年不夠,還要用十八年不成?
這麼長情也是壞習慣。
……
陰天讓式涼比往常晚起了一會兒。
海昀一早走了,含微沒回來。
他閉着眼睛按報時的電子表,它發出尖銳的嗞聲,他把它摘下來扔出去。
有玻璃碎裂聲。
他下意識睜眼,沒有任何東西碎掉。
而且他能看見了,一切曆曆在目,是之前房子的布局擺設。
他身下不是閣樓的小床,而是客廳的沙發,他竟也不覺得奇怪。
“醒了?”
海昀走過來,去到矮窗邊。
她穿着工作時穿的衣服,臉色冷硬。
“你不去上班嗎?”
她擡了擡下巴,賀虞憑空出現一般,從他身後走到窗前。
“你們……”
“我們把他也帶來了。”
式涼回頭。
向含微站在那裡,笑得很僵。
系統不明白宿主為什麼對着空氣說話?
毒瘾久違地發作了?
向含微看着工作人員将最後一件展品挂上。
“你來得好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