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地的暴雪不止不休。
長時間在厚重的積雪中跋涉很難保有方向感。
元煥氣喘籲籲地走在式涼的腳印上。
腿越來越麻木,難以擡起,前方的身影時隐時現。
即使摔倒也毫無感覺,像睡夢中從一床被子倒向另一床。
被式涼扶起來元煥還沒搞清狀況。
“倒了立刻站起來。”
元煥重新邁步更加艱辛了。
為了加快行軍速度,背包和一部分武器丢棄在了路上。
式涼留着一捆繩子,此時正好用它捆住彼此的腰。
“鄉下拖故障的車就是這麼弄的。”
“……”
不得不說,有了車頭帶,元煥能快些了。
不用擔心跟丢,他放松了警惕,也是太累,困意執着地往下壓他的眼皮。
為了打起精神,他開始想各種事情。
尴尬的,羞恥的,難過的,應有盡有。
那些東西反而在攪碎他的求生意志,讓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要走下去。
他從晃動的狹小視野看向前方。
外面有羅式涼焦急等待着的家人,所以他堅定地前進,勢要穿過比霧還濃的雪幕。
但時間可能要來不及了。
此時元煥腦海閃過了那個被自己忽略了的前提,為什麼隻有他在這?
元峮不可能就派他一個人來,其他人早回去了吧。
就這個大傻子,任由人拖他的後腿。
元煥的手摸索腰間繩子的活扣。
手指凍得不聽使喚,一時沒找着解端。
突然,他聽到一段旋律。
注意到之後,刻意在風雪中去尋,它變得連貫了。
式涼在用氣息深重的聲音哼一首曲子。
元煥驚疑不定地聽着那熟悉得仿佛镌刻在靈魂深處的旋律。
當他想起,不禁睜大了眼睛,激動得全身都暖了起來。
是他小時候姥姥唱過的。
姥姥在他七歲去世了,那之前他每年寒暑都會去住幾個月。
他會用溫柔的女中音邊唱這歌,邊拍他入睡。
不是沒有美好的回憶,隻是他忘了。
父親也不過偶然看到他深刻重大的幾段記憶,式涼居然連他想不起來的回憶都看到了。
聽着那段循環往複的旋律走了不知多久,式涼停下了。
前方是被雪埋了一半的窄門。
門開在懸崖下十幾米處的一片平整峭壁上。
向外發射信号彈後有升降機在外接應。
地理位置方便封鎖,門附近沒有一架無人機和攝影機。
等站上秋樹蔥茏的懸崖,雪化,他們像淋了雨般渾身濕透,手腳麻木得解不開繩子。
而監察機關的人等待已久了。
天下沒有不漏風的牆。
他們很給面子地私下給元煥做了評測。
結果是精神穩定。
暴走、應激、驟冷驟熱,元煥病倒了。
元峮趁機讓節目組去家裡拍攝255号門戰後特輯。
為了國民戰鬥而生病當然要全國民知道。
無敵傲岸的人脆弱的一面很反差,觀衆喜歡。
為此式涼也要搬來。
他情況比元煥好得多,僅有些低燒。
那也不代表他願意去在鏡頭下伺候元煥,奈何簽了契約。
幸好節目組考慮到他倆都有病,簡單采訪後在家裡各處放了攝像機就走了。
元煥昏昏沉沉,很少下床。
式涼則低燒不斷,每天做了飯給他端去,看着他吃完飯吃藥。
元煥總擤鼻涕,一身一身汗,潔癖驅使他早中晚沖澡三遍。
有時半夜汗濕難忍,他會從迷蒙中驚起,連滾帶爬進浴室,不顧水溫打開花灑。
就是這樣他才遲遲不見好,式涼把他房間浴室鎖了。
“你——!”
“用水擦身不行嗎?”
“太麻煩,擦完又一身汗。”
“我給你擦。”
元煥喉嚨堵脹,話不能多說,房間都出不去,于是絕食抗議。
勺子送到嘴邊都不吃。
“我嚼碎了嘴對嘴喂你?”
元煥耷拉着眼皮瞅他,不信他敢。
式涼挑了下眉,調轉手腕把食物送進自己嘴裡,慢慢嚼着,并意味深長地看他。
元煥挪開目光還能聽到咀嚼聲,待他要扳過自己時,反胃到達了頂峰。
沒想到式涼一把握住了他的下半張臉。
在他沉靜的逼視下,元煥勉力壓下了上返的酸水。
注意到式涼沒咽下嘴裡的,還要湊過臉來,他服了,伸手取過碗筷。
到了傍晚,元煥直挺挺躺着裝死。
式涼解開他睡衣,卷起他褲腿,露出他熱騰騰的身體;
雕像般強健而不失優雅,幾天的卧床讓他的肌肉失了緊實,多了彈性,蜜色的皮膚被高溫蒸得透紅。
每當毛巾拂過,他的身體都像即将冒泡滾熱的水面般微微發顫。
神情則多少有點虎落平陽不堪其辱。
式涼把濕毛巾順着腿根往上,旁推到他的胯。
元煥一下子死而複生地坐起來。
式涼正好給他擦背。
元煥生無可戀地盯他,式涼忍不住發笑。
終于結束了,元煥迅速整理衣服。
式涼端走水盆,拿回了溫度計。
“看,有效果。”
元煥對着細細紅線的玻璃棒後他微笑的臉點了點頭,轉臉閉眼。
接着,他感到身側的床墊多了一份均勻的重量。
“有點暈,我躺一下。”
床很大,式涼腳搭在床尾,頭與元煥的腰平齊。
元煥小心低頭,隻能望見他蓬松的發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