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了九年都隻有這個解釋。”
元煥說不出來話。
“如果你沒有覺醒成S級,八年前就該告訴你了,抱歉。”
元煥回神,電話裡他虛弱而誠懇的聲音讓早春的空氣更加冰涼。
“還要恭喜你,終于拆開了這份禮物。”從他的死走了出來。
認識這麼多年以來,元煥第一次聽他說這麼多話。
你也該走出來好好生活了……尚未講出口,電話就被挂斷。
元煥靠着欄杆,坐在裹着花粉和灰塵的風和被陰影分割成條紋的陽光裡。
半晌,他長出一口氣,像第一次來到世上那樣呼吸。
雖然沒有感到開心,他還是笑了。
有姐姐的例子在前,他還是糾結了這麼久才做出改變。
都沒有正經反抗過,卻把處境想得過于可怕。
現在的環境比十年前寬松些,母父也老了,這幾年常讓元峮勸說他去家宴。
這次就答應下來,認真和他們談談。
家宴在一周以後,那之前式涼就将給出回複。
這段時間還是想想怎麼最大限度讓式涼對自己改觀。
他去見了研究精神系異能的專家。
原來由于向導的性質,被傾倒精神垃圾的痛苦大概是哨兵的三倍左右,等級差距過大的情況下負擔更重。
三天裡他改了上百遍道歉草稿。
式涼還沒消息,他告訴元峮不必催。
翻出和式涼的采訪和節目,第一次雙人采訪時他們還水火不容。
當時那個新來的策劃寫的“遇到他之前,我不知道生活還能是這樣的”居然如此契合他當下的的心境。
他點進賬号,琢磨怎麼繞過元峮聯系上節目組,把那兩張紙條要來。
玫瑰色的晚霞從天際鋪展開來時,元煥收到消息,闵秀善兩天前上吊自殺了。
留下一行遺書:二十六歲禮物。
元煥在淩晨勉強睡去。
夢見和姐姐在姥姥家後山的山間小河裡玩。
打水仗時,他用水系異能悄悄作弊。
姐姐說天上有朵像姥姥側臉的雲。
待他仰頭透過扶疏的樹木張望,不期然落入了姐姐厚實溫柔的懷抱。
他被掄了好幾圈,暈在岸邊大石上。
正巧闵秀善給他們拿來幹衣和熱飲,他看着他們,憧憬得眼泛淚光。
天蒙蒙亮醒來,元煥感到一陣窒息。
他夢見的是九歲那年真實發生的事。
後來他折了一枝山梨花回家,插在灌了水的玻璃瓶裡。
一夜過去,他驚喜地發現原本零星開了幾朵的枝條上,花苞盡數綻放了。
因為它知道它要死了,姐姐說。
元煥抱着未開封的酒瓶在冰箱前坐到日上三竿。
冰箱白色的格子間滿是式涼用保鮮膜裹得嚴嚴實實的保鮮盒,沒有一絲異味和不潔。
元峮打來電話。
有些年沒聽過他這麼緊張的聲音了。
“你沒看新聞吧,暫時不要出門。”
元氏領頭的特殊招募計劃欺騙戕害多位向導,和式涼的匹配率造假、情侶契約,元氏接受财閥政治獻金,暗中操縱向導中心和新聞媒體的證據,都被公開在網上了。
還有元煥濫用職權調元瑩上前線,盛義作為被指使謀殺的兇手為此事作證,并情願接受處罰。
次日傍晚,元峮設法接出元煥,将他送往元家大宅。
不似以往的家宴,廚房源源不斷地上菜,元氏姊娣推杯換盞。
現下桌上沒有一絲熱氣,人人面色凝重。其中許多人不姓元。
主位空缺,元炎不在。
元峮坐在滿座唯一的男人身旁。
鄭在敏生得明豔照人,風姿卓絕,姐姐長得很像他。
元煥搬出去後,這大概是第三次看到他的臉。
長餐桌旁站着好些人,元煥也就待在角落。
“我們的情報員研究了所有相關的通話記錄,發現羅式涼和全永奎有一套加密語言。”
情報部長說。
“他們會用一些日常和調情的詞彙替代竊取證據的事,其中還會夾雜着真日常和真調情。羅式涼絕對受過專業間諜訓練,一開始接近元煥就是要收集證據。”
元峮剛要開口。
“沒關系,馬有失蹄。”
鄭在敏按了按他的肩,看向危機公關的主管。
“事一出我們就壓熱搜封詞條,呃……消息太轟動,轉發者甚衆,還有人把截圖打印出來拿到大街上分發,接着我們發動輿論大規模潑髒水搞臭式涼的名栓,名聲。”
他越說越嘴瓢。
“那小子很會經營形象,不少他的戰友,還有在戰場上救助過的士兵都站了出來,網民對他好感度很高……”
“這樣啊。”
鄭在敏信手擺弄着盤邊的刀叉。
“常聽那些賤民抱怨說道德是為下層創造的,上層權力者不講道德。現在他們可以把抱怨吞回去了,他們最大的讨伐武器不就是道德?”
“三小時前檢察官闖進電視台報社搜查,極可能是全靖指使。”秘書室長說。“事發突然,措手不及,發展到立案提告的可能性很大。”
室長和公關都看向法務。
律師清嗓子:“證據——”
以餐桌尾端為起點,在場人員一個接一個起立。
元炎回來了。
他是個身材矮小的女人,鷹鈎鼻,鬓角很秃,嚴厲的眼睛帶着客氣的笑意。
“哎呦我的夫人,頭疼壞了吧?”
“還說呢。”
鄭在敏半攬他的肩接引他到主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