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涼吃完藥,他還了電話。
好不容易挂斷電話。他還沒走。
“那藥過期一周,你要是吃壞了得有個人送你去醫院。”
式涼手肘拄着桌面,手掌抓着腦袋,等藥效發揮。
辛意然在一邊注視着他。
第一次沒有鏡片遮擋,近距離看他的眼睛。
辛意然發現他都像戴老花鏡一樣把眼鏡架在鼻梁上,若非上課不用它看東西。
所以他不像常年戴近視鏡的人那樣眼球略凸,反而眼窩微凹,眼皮薄褶,像是漫畫中的眼睛,卻沒有漫畫的旁白,難以讀懂。
一股突然的抽痛令他皺眉。
“還是疼啊。”
辛意然手背碰了碰他額頭,溫度正常。
發熱需要冰敷,逆向思維,他去接了點熱水,浸毛巾時燙得他龇牙咧嘴,等敷到他頭上是皮膚可以接受的熱度。
“好點了吧。”
本來最多挺半個點就會過去。
式涼睜開眼,見辛意然一副等誇的樣子,不由笑了。
“無事獻殷勤。”
“來幫我吧。”
辛意然拖着凳子又坐過來一些,讓人懷疑他湊那麼近能看得清什麼。
“我的外骨骼現在能蹲能跳,走得可利索了,也能識别穿戴者表面肌電信号,可協調不好複雜狀況下的任務優先級。”
“跟你一樣。”
“來不來嘛。”
頭不疼了,式涼甩開滴水的溫毛巾。
“如果你隻是需要耦合協調度模型——”
“不不,我要你的人。”
辛意然說完也發覺了歧義,面對他轉過來的眼睛,不由稍稍後撤。
他是怎麼理解的?
會感到困惑嗎?
他猛地明白了女生愛玩“猜猜我在想什麼”的原因。
作為遊戲的測試者會煩躁不安,而作為遊戲的發起者和解釋權所有者,自然而然就有種戲耍俯視對方的優越。
情趣的表象下,這種虛幻的權力感才是最誘惑的。
辛意然悄悄咽了口唾沫。
“我這人吧,好跟風,别人喜歡的我都想試試。”
他擺出那副玩世不恭、所向披靡的花花公子腔調,眼神語氣拗得很認真。
“那多人追你,弄得我也想追你了。”
場面一時十分安靜;
不是暧昧流動氛圍十足的那種,而是不給面子的那種。
“我明天去你那看看。”
式涼把冷下來的濕毛巾挂在他脖子上。
“洗洗睡吧。”
這個态度很羞辱人。
決心一雪前恥的辛意然把模糊而沖動的想法堅定了下來。
他以慶祝新成員加入團隊為由,帶全員去他堂姐開的馬場玩。
四周無樹,秋風在平整的草場上呼嘯,夾帶塵沙比城市中的少。
大家都很高興,興緻勃勃地參觀馬廄,問東問西。除了式涼。
據辛意然所知,翁陽沒騎過馬,便覺得他是在強裝鎮定。
每個人都挑選了自己的馬,喂食培養感情,在馬術教練的指導下嘗試騎上去。
辛意然讓教練看好那幾個就行,他來教翁陽。
堂姐在場邊越看越不懂。
這次預定的時候,辛意然那樣子像是牟着勁要迷死誰。
她還以為辛意然會像往常那樣帶個女孩來。
現如今他在圍着一個男生轉。
戴個小帽,拎個小馬鞭,給人白話半天。
結果人家一踩馬镫騎上就走了,他上馬遲了差點沒追上。
越過栅欄,遠離馬舍,身臨原野。
熏風撲面,呼吸暢闊。
他們身後幾乎看不到了的幾個人仍趴在馬背上,被馬帶着原地轉圈踱步。
“你以前騎過?”
式涼點頭,并不多說。
辛意然沉浸在計劃失敗的懊惱中,也不說話了。
他一放空,腦中就蹦出童年電視劇主題曲,歌詞是關于青春策馬的,好幾次他差點跟着唱出來。
在約會裡是絕對的減分,他放遠目光,注意力發散到不遠處一股旋風上。
青綠幹黃的兩種草葉順從着一股無形的力量,無序而和諧地結合在一起,跳舞一般旋轉飄移。
一瞬它們又散開,煙花一般沖向天空。
驟起的大風掀去了辛意然的帽子。
帽子落在幾十米外的草地上。
辛意然懶懶收回目光。
“回去吧。”
“不撿嗎?”
辛意然挽缰回轉馬身,馬鞭輕拍馬臀。
式涼策馬上前,從他垂着的手裡取過馬鞭。
辛意然停下,見式涼反拿着馬鞭,騎到帽子旁,踩着馬镫站起一彎腰身,鞭頭挑起帽子。
帽子飛在空中,風正好給送到他舉起的手裡。
無需下馬,甚至全程都沒有減速。
辛意然望着他向自己騎來,嘴唇微張。
“耍帥是這樣耍的,不是亂扔垃圾。”
說着,式涼把撿回來的“垃圾”扣在他被吹得亂蓬蓬的腦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