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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校園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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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說話。

吃了些飯,又吐了。

辛意然上網查,判斷可能是太久沒有進食,又咨詢營養師,買補劑,他也配合慢慢恢複飲食。

沒辦葬禮,骨灰草草埋入墓園,房子清掃一番原樣鎖上。

回學校,他們去醫院。

從心理科轉精神科,能開的藥都開了。

他按時吃藥,正常上課,按部就班地做該做的事,幾乎成了啞巴。

當辛意然放棄那種誘哄遷就的說話方式,普通、實在地講話,他才簡短說幾個字。

原來他的沉默不止是回避,還是忍耐。

辛意然也不想把他當異類和病人,可是他不正常。

翻書的手動不動就停下,對着虛空沉思。有時他站在湯鍋前,盯着煮沸的大泡,像是随時能一頭紮進去。

辛意然把刀都收好,廚房鎖起來,吃學校食堂和外賣,熱水都不燒了。

七樓,冬天窗都是鎖的,辛意然還封了一層膠,把沙發搬到陽台門前,夜裡睡在沙發上,盡量不打擾他。

不知為什麼,服藥一段時間後他睡眠更差了,吃的也少了。

辛意然有時沒顧上他,他就會一整天看書、寫代碼,或者就隻是站在窗邊發呆,忘記吃飯。

他緩慢地消瘦下去,像一棵到了壽數的樹。

辛意然勾引的話他也能做,但是毫無享受,或許他從來沒有享受過?

在學校,辛意然總是神經緊繃地跟在他左右。

所幸他對噪音沒太大的反應,大多數時候他都心不在焉。

他的頭疼好像好了,再沒見他皺眉抓自己的頭。

考試周前一天,老師在台上劃重點,他突然徑直走出教室。

辛意然扔下筆跟出去,他穿過走廊,走到電梯旁,打開窗,頭重重磕在窗框上。

夾着雪花的寒風吹動他的頭發,這是五樓,辛意然過去挽着他臂彎。

“頭疼嗎?”

“困了。”

沒有否認頭疼,困是因為藥吧。

“你要不要休學在家修養?”

“家?”

以前還會笑笑,如今他一直是面無表情。

“哪來的家?”

“我努力了這麼久,這麼順着你,你能不能正常點!”辛意然想如此向他咆哮,心卻鈍痛得沒有力氣。

病不是說好就好的。他才是那個最不好受的人。

和他吵架除了發洩情緒讓事情無可挽回沒有任何用處。

辛意然接着日複一日地小心、忍耐,忘記了過去戀愛的快樂信條,連自己都快忘記了。

意識到的時候,也升不起一絲離他而去的念頭,隻想着:“他現在隻有我了。”

明确自己是愛上這個人了,辛意然用雙手揉搓着臉。

犯賤啊……愛情,跟他,在這種時候。

應該樂觀一點。

漫畫和電視裡那麼強大的愛情,現在他有了,可以戰勝……

他明裡暗裡,十次百次地換着方法表達:有什麼事你都可以和我說。

式涼唯回以沉默。

怎麼說?

要怎麼讓這個二十年的生命明白,他活了太久,走過了許多世界,經曆很多事,現在他老了、累了,難以負荷了,要把一切都忘了。

他再不像人,他也是人,能永恒卻沒法不朽。

靈魂跟身體一樣會走下坡路。

羅式涼的時候他明顯感到自己變得有些意氣用事,用師涼身體時浮躁不耐煩,到了這個世界,他也有了翁陽的陰郁冷血。

這些特質存在于每一個人,也包括他,但當衰退的靈魂屈服于嶄新的身體,固有基因占了上風,壓着他放大了這些特質也是事實。

人類的靈魂最初誕生絕不是為了經受千年萬年的濯洗錘煉,而僅僅為了幾十年的趨利避害生存繁衍。

身體更是隻準備了三十年的最佳使用期和稀薄的自我修複力。

靈魂這種多少帶有反本能色彩的東西,誰知道它由什麼修複?

他吃進去的那些藥,作用于身體,多少麻痹了他的靈魂,卻沒有承擔任何修複的功能。

就像他拉不住一個墜落在半空中的人的手,這個世界、許多世界、一切現實都即将,或正在和他失去聯系。

他既是那個半空中的人,也是無力拉住他的手的人……這所有,與你這個稚嫩而感情豐富的生命何幹?

你再怎麼努力都沒用,吃藥和理性也沒用,不要問了,換個人愛,珍惜那不為你停留的時間,它比我對你還要無情,你卻可以對抗它,用你遲鈍蒙昧的覺知以及充滿幻想的好奇心去享受它。

隻活一次且壽命有限的你在限定時間内尚且運行良好。

而我目前在竭盡所能維持着“正常”的面貌生活在你們當中。

“我聯系了父母的一個朋友,心理專家,我管他叫牟叔。”

辛意然拿開他手裡的書放到床頭櫃,提心吊膽地問。

“你能和他見見,聊聊天麼?”

式涼經曆過的低谷時刻大概比那個牟叔全家的命加起來都長。

這次還不一樣,這是一次斷崖式墜落。

不,墜落并不準确,聽起來太漂亮太夢幻了。

這更像是他孕育了千百年的死志顯懷已久,一朝分娩,臍帶割不斷,帶着它什麼都做不了,無法遺棄也塞不回去,它不分晝夜撕心裂肺地哇哇大哭胡亂排洩,不可能當無事發生也安撫不好它。

你知道它是無辜的,合理的,有權力存在,你無與倫比地依賴它,也情不自禁地恨它,比起跟這個不可交流的東西相處,最好是掐死它,臍帶把死亡傳遞給你,你跟它一起死。

哈——沒錯了,這是雲弋做過的事!

活了萬年有餘的師尊寄生了一個女人,借由她切斷了臍帶,把包袱甩了出去。

而你給那個包袱起了名字,将他養大又殺了他。

曆史在每個人身上重複它自己。

但他不是雲弋,不會把自己的孩子甩給别人。

不,又錯了,那怎麼能算他的孩子?

它是衰老是病态,是嶄新的生命的另一面。

試想若是他投身一具女體,會不會迫切地生一個孩子以拯救自己?

會不會也想殺死那個新生化身的孩子?

他終歸不是,沒有生命會從他的兩腿之間出來,他隻有死。

過去唯一可靠的“我”如今已經成了最不可信任的東西,固然向外求醫問藥無甚希望,但暫時比他把自己交給自己安全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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