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麼不想留下?”
“這邊沒有男廁所。”
“……”
下一家媒體的記者站起身,向他問好。
“您與赫什葉的關系,我們基本了解了,具體是什麼原因,讓您把決定權交給了赫什葉?”
“我們在停戰線前打了個賭。詳細的故事你們可以問她。”式涼目光示意赫什葉,“總之我願賭服輸。”
“好的。”記者瞥了眼窘得臉通紅的赫什葉,“還有一個問題,請不要感到冒犯——我們好奇您對‘男性是劣等生物’這類言論的看法。”
“我也很好奇,大家承認男性是人類嗎?”
場内響起輕微的議論聲,她與同事互相看看:“基本上承認。”
“那麼這就是個社會學和統計學問題,而非這樣将生物學、分類學和道德混為一談的問題。”
提問權往後傳遞。
“你承認男性對女性犯下的滔天罪行嗎?”這名記者站起來就說,“你願意代全體男性向我們謝罪嗎?”
赫什葉在一旁大氣不敢出。
式涼淡淡反問:“我能代表全體男性嗎?”
“請正面回答。”
“請諒解,對于這個問題,你不先代表全體女性給我答案,我就沒法回答你。”
她欲言又止,噎住了。
“您不想武斷,我也不想。我隻是一個人,站在個人的立場,在此說出我的在封鎖區的所見所聞,有所保留但完全誠實。”
式涼一貫的溫和鎮定的口吻,和隐藏在那背後難以言喻的壓迫感,讓提問的記者仿佛全力一擊打在自己身上。
晚上收工,詹妮特登錄軟件,它可以在十秒自動删除銷毀聊天數據。
艾娃等人和總統都在聊天室。
文宣詹妮特:約翰應對記者很老道,完全無需費心,在他旁邊赫什葉也能很快學起來。
幕僚艾娃:因為是象黨友好州,尚未起沖突,還停留在讨論層面。變化最大的領域,可能就色情産業這一塊。他的臉通過技術合成進影片,神父和戰俘成了熱門題材……
詹妮特為約翰感到抱歉。
他已經穿得很保守了。
2:異性之間的原始本能吸引?曆史文化遺留?
群裡一陣沉默。
艾娃覺得是太新鮮了吧。
最初發現黑人的時候不是還把人家放在動物園展覽過。
幕僚艾娃:要封禁那些嗎?
2:他鬧起來再說。
行動處莉茲:驢黨空前活躍,前日于QC15号街聚會籌備綁架行動,我們正在跟進。
2:務必證據齊全,一網打盡。
在鷹象之争夾縫中,還有一撮思路詭異又不可忽視的極端分子,即驢黨。
她們質疑政府教材上寫的男人曾壓迫奴役女人的曆史,卻對蜂王的能力深信不疑,并将其說成是精神獨裁,是真正的法西斯。
更有甚者承認曆史,卻自作主張地認為,半個世紀過去了,應當原諒,并倡導自然生育,恢複核戰前的男女分工。
這幫人是當局的重點打擊對象,經費支出幾與封鎖區方面持平。
“我心裡排演了半天,結果也沒人問我打賭的事。”
吃飯時,赫什葉悶悶不樂地絞着餐巾。
“你融入得好,她們可能把你當成政府工作人員了。”
“她們那樣針對你,是因為還不了解你。”
式涼應付得頗有餘裕,也不覺得那是針對,不過是記者的工作需要追逐話題。
等報紙出來,看他的回答是否被斷章取義、歪曲解讀,才能知道有沒有被針對。
“溫爾頓好多人一聽我有過文字工作經驗,都建議我寫本書,記錄在那邊發生的事。說實話,單為我自己,我不想寫回憶錄。我不想拿我們的過往經曆賺鈔票或眼淚,最好是雕琢成如夢似幻的舞台藝術。比起對着傷疤拍寫真,我更傾向于用美麗的紋身掩蓋它。我在構思一部喜劇。”
“那就寫。”
“可是好像除了我,所有人都需要這本回憶錄,我會加緊寫出來的。”
“你要寫的話,别讓我占太多篇幅,别想着為我正名。”
赫什葉有些不解,卻不知道該怎麼問。
式涼向後靠在椅背上。
對着那呈不規則條形鑲嵌在天花闆上的具有設計感的節能光源,他閉上了眼。
刺向他的光線和視線,一個明亮,一個晦暗,倒是比戈壁的太陽還烤人。
在這兒,物質上已足以使九成人吃飽,不至凍曬而死,然而無形的精神世界——
污染輻射、戰後創傷、性别仇恨;
斷代的空洞的現代藝術;
被過度保護的新一代虛弱的多元文化;
頹廢、迷茫、叛逆、焦慮……飄蕩在這廢土之上建立起來的摩登城市中。
能夠将維持表面這般光鮮也足以自傲了。
他和赫什葉,就是為了讓這個國度的人明白這點而在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