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沅并不知曉這段時間内晏聞歌去做了什麼,她瞧了時間,又收拾妥當,悄悄出門,溜去了附近的另一間客棧。
系統幫忙給她指了方向,因此找到那幾個逍遙宗的人所落腳的房間并不難。
現下天色尚早,還沒到該就寝的時辰,這幾人果然聚在一間屋子内,點着燈不知道在商量着什麼。
江沅想了想,小心翼翼地上了屋頂,又讓系統幫忙作弊隐蔽氣息,免得被人發現。
好一番折騰過後,才在他們頭頂上方找了個好位置老老實實趴下,與系統道:“我也體會了一回武俠小說裡的趴屋頂偷聽了。”
系統:“……要不是你修為低,就可以在門口偷聽了。”
江沅:“那也太容易被發現了,我不止要小心屋裡,還得注意外頭,得有個人來幫我望風才行。”
她又道:“說起來,你們系統庫倒是中西貫通一下,給個什麼隐形鬥篷的,偷聽幹壞……不是,做任務那得多方便。”
“……”系統:“謝謝您的建議,我會将您的意見轉交的。”
江沅知道它在陰陽,早就已經習慣,專心去聽屋内的動靜。
這一行一共四人,看上去都仿佛四十多左右的年紀,其中一位最為年長,蓄着整齊的山羊胡,面容威嚴,大概是這群人裡話事的。
另外幾人亂糟糟地不知道說了些什麼,江沅用心聽了幾耳朵,多是些‘不合适’‘時機不成熟’‘人太多了’之類的話,沒頭沒尾的,難以讓人猜中他們的目的。
不過看他們這幅樣子,江沅不由得想:他們這行人,真的是宗主派來的麼?
說話間,店小二送茶水點心上來,衆人剛好停下來,飲了些茶水潤喉,屋内靜悄悄的,江沅連換個姿勢都不大敢,生怕被他們聽見聲響,功虧一篑。
片刻後,山羊胡道:“不過是烏合之衆罷了,暫時不用放在心上。今日你們也看見了,那瘴霧雖說有散開的迹象,可若要等到能容人進入,怕是還需要一些時日。”
“這段時間,且讓他們在此玩樂罷。”
有人道:“這群人是不死心的,又無事可做,萬一真在這裡死磕,屆時再來些名士之流,我們豈不是危險?”
山羊胡冷笑一聲:“他們有他們的目的,與我們又不是一路,任他們去尋什麼勞什子的财寶,我們先進去接了人便是。”
手邊那人猶豫道:“萬一撞上……”
山羊胡:“撞上又如何?我們不與他們争搶,又借了逍遙宗的名号,諒他們也不敢做什麼。”
聽到此處,江沅神色一凜:借?莫非這幾人并不是逍遙宗的?
玄門世家宗門不計其數,為何偏偏要借逍遙宗的名頭來用?
晏聞歌先前不是說了,在巫心源上閉關的确實是逍遙宗的人麼,怎麼這會兒就?難道他是騙自己的?
她揣了一肚子的疑惑,正要貼上去再聽仔細些,不知怎麼的,江沅有種預感:要是這些人再聊下去,她或許能獲知一些隐秘。
誰料想就在此刻,變故橫生,她正專心探聽,忽地被人從背後捂住了口鼻,用力往後攬到一個胸膛之中,她的後背貼住對方,溫度燙的驚人。
江沅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她還是太大意了,覺得自己有系統在手,哪怕被人發現也能立即逃走,卻沒想過自己會有被抓個正行的可能。
她幾乎是本能地想要掙脫開對面的桎梏,然而對方察覺到她的意圖,力道加重,摟得她幾乎每根骨頭都在隐隐作痛,與此同時,一道聲音在她耳邊戲谑響起:“真想被人發現啊?”
是晏聞歌!
捂着她臉的手随之松開,江沅緩慢地放松了僵硬的身體,扭過臉去瞪他,壓低了氣音怒道:“喂!”
誰料想這一回頭,她差點撞上對方的鼻梁,要不是晏聞歌反應快,及時往後仰,這屋頂上怕是會多出一樁‘血案’來。
江沅躲着他來偷窺,又被抓了個現行,莫名就多了幾分心虛,先發制人道:“你怎麼在這裡?”
晏聞歌奇道:“這話應該我來問你吧?”
江沅嘴硬道:“我怎麼了?”
晏聞歌用氣聲緩緩道:“下面的都是你逍遙宗的人,你叫聲前輩也沒什麼,況且你還有弟子玉牌,上去表露身份便好,至于來聽牆角?”
江沅默了一瞬:“我沒有聽牆角,我是在聽屋頂。”
晏聞歌:“……”
江沅對他的出現很匪夷所思:“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晏聞歌‘哦’了聲:“有事去找你,見你房裡沒人。”
“……”江沅:“我問的好像不是這個問題吧。”
晏聞歌盯着她:“你确定我們要在這種時候聊這個?”
江沅被他這麼一提醒,才發覺他們此刻的距離近得離譜,不僅她往前再湊些就能撞到晏聞歌的鼻子,整個人更是在無形中被他圈在了懷裡,雙臂護在兩側。
正是他剛剛湊上來捂住她嘴的姿勢,隻是在表明了身份後,他也未曾後退,仍舊以這個距離跟她說話。
江沅甚至可以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氣。
她對香水的研究并不多,說不上來這類似于什麼花卉植物的香氣,但味道很清新,是與晏聞歌本人風格與之相反的清淡,談不上很甜,但聞起來很舒服。
是熏香,香露,還是旁的什麼?
江沅鼻子抽了抽,模樣很像一隻努力辨認味道的小狗,晏聞歌看得好笑:“幹什麼?”
江沅道:“你擦東西了?還蠻香的。”
晏聞歌頓了下:“…沒有。”
江沅:“哦。”那可能是沐浴香露,他先前洗過澡,還換了衣服。
她指使道:“你,往後退一點,别靠我那麼近。”
晏聞歌垂眸打量了下他們現下的姿勢,往後退了一點點,多給了江沅一些活動的空間,但本質上還在他雙臂可圈住的範圍内。
江沅嚴肅道:“不夠,你再往後面退一點。”
晏聞歌挑了眉梢,卻沒說什麼,依她所言繼續往後退。
然而這一退,不知是誰腳底發出了一點動靜,瓦片摩擦着發出了一點微不足道的輕響。
江沅的神情霎時變了,她低頭往屋内看了一眼,那幾個假扮逍遙宗的人原本已經準備結束會議各回各的房間睡覺,乍一聽見這動靜,齊齊朝屋頂望了過來。
山羊胡更是當機立斷,擡手往屋頂甩了一記靈刃,直沖着他們而來!
晏聞歌眼疾手快,提着江沅的後領瞬間退開,緊接着,腦後數道破空之聲迅速襲來,江沅腰間一緊,被他摟着一一避開那些攻擊,頭也不回地朝着某個方向逃離。
這一連番的變故就發生在瞬息之間,江沅根本沒時間反應,就被晏聞歌提溜着開始跑路。
山羊胡一行人顯然不肯善罷甘休,誓要将他們這兩個偷聽的人給抓住,在後頭緊追不舍,邊追邊打。
令她有些意外的是,晏聞歌竟然沒有反手把他那把看上去就很牛逼的劍給掏出來,三兩招要了這些人的性命,而是矜矜業業,絲毫不亂地帶着她跑路。
不過現在并不是問他為什麼的時候,以免自己反倒提醒了他,說殺人就殺人。
說實話,這比她初次下山那晚還要刺激。
上次晏聞歌帶着她禦劍,速度雖快了些,但好歹能視物,并且四周的景物都是熟悉的,哪像現在,一忽兒樹林,一忽兒溪澗,她暈頭轉向,根本分辨不清自己身處何地。
但有件事情江沅還是能分辨出來的:原先跟在自己身後的動靜,不知什麼時候,他們左側也開始有了。
晏聞歌的聲音落在她頭頂,夾着風聲模糊地傳來,聲線微揚:“有意思,這是要把我們趕到巫心源上去。”
包抄啊?
江沅從他懷裡探出腦袋,大聲道:“幹嘛非得要跑這一場啊?我們用傳送符逃走不就得了!”
晏聞歌話語裡的笑意更重:“為什麼?我遂他們的願多好?”
江沅:“?”
她攥緊了晏聞歌的衣服:“不是說瘴霧還沒散嗎?我沒有防毒面具啊!”
晏聞歌輕笑一聲,沒有回答,江沅的眼睛早在偷聽的時候就已經适應了當下的光線,勉強能夠視物,剛想看看他們逃到哪兒了,下一瞬,眼前卻全黑了。
于此同時,耳邊的風聲以及背後靈刃亂飛的破空聲也随之消失,四周的一切都靜了下來。
江沅難免慌張,有一瞬間還懷疑晏聞歌把自己給丢下了,幸好對方身體貼着自己的溫度還在,讓她很快又放下心來。
她試探着叫了聲:“晏聞歌?”
一隻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耳側響起極輕的一聲:“嗯。”
他說:“不要動,這裡很高。”
很高?他們不會在樹上吧?
不過他本人都在這兒,大概率是沒什麼危險的,也不知道他上哪兒找了個這麼一個到處都是黑漆漆的地方。
别說山羊胡那幾人了,就連江沅都是頭一次知道還有這種地方,他們怕是找不着了。
堂堂魔尊,竟然要淪落到藏到樹上才能躲過一劫——想到這裡,江沅忍不住笑了起來。
晏聞歌問:“笑什麼?”
江沅這會兒終于有空把她的疑問說出口:“我還以為你會跟他們動手呢。”
晏聞歌道:“你不是不喜歡我殺人麼。”
江沅沒想到他會說出這麼一句話來,怔住了半晌,才愣愣道:“啊?”
晏聞歌道:“不是麼?”
江沅:“是…但是……”她有點語無倫次,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努力措辭了一番,又覺得沒什麼好說的,隻好道:“你說真的?”
晏聞歌仍舊是那副輕飄飄的口吻:“我騙你做什麼。”
他騙人倒不是什麼稀奇事了,當面怼人都是張口就來的事情,隻是拿話哄她大可不必,他又沒有好處可拿。
于是江沅又道:“你從哪兒看出來我不喜歡你殺人的?我又沒說過。”
晏聞歌嗤笑一聲:“你确定麼?”
“……”好吧,她不确定。
晏聞歌好心為她解惑:“每次我說到殺人的事情,你臉上都是不大贊同的神色,上次你那對師兄師姐在我的地盤上鬧了一通,你更是恨不得以死相替,是不是?”
江沅下意識地揉了下自己的臉,心說自己有那麼明顯麼,她又看不見自己的表情。
這倒也沒什麼,隻是就算他說的是真的,以他的身份,以及他們之間的關系,晏聞歌又憑什麼顧忌着她,特地在這大晚上的折騰這麼一回?
江沅倒不是不敢自戀,隻是這事情太離奇,她自問自己沒做什麼事情,晏聞歌總不能因為她時不時愛抽風,嘴裡偶爾蹦點新鮮詞出來就喜歡她吧?
什麼救贖啦,開解心結啊,這種事情她可是一件都沒幹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