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聞歌動作一頓,竟然還真停了手。
明清迦又咳了兩聲,解釋道:“他們幾個裝作是逍遙宗的人在外行事,我們一路追過來,就是想弄清楚他們的目的。要是此時殺了他們,怕是要功虧一篑,還請……這位公子手下留情,在下感激不盡。”
晏聞歌輕嗤一聲,語氣聽着不大好,江沅本以為他并不打算配合,沒想到他手腕一轉,把劍搭在了山羊胡的肩膀上,抵在他脖頸旁,隻做威脅狀。
他扭頭一看,坐在地上的倆人髒的髒傷的傷,模樣可憐兮兮,輕‘啧’了一聲,道:“算了。”
說完,從乾坤袖中取出繩子來,将這幾人捆成一堆,單手扯了過來,丢在了離明清迦不遠處的一棵樹下。
期間山羊胡一行人嗷嗷嚎了幾嗓子,又被不耐煩的晏聞歌踢了一腳,呵斥道:“閉嘴!”
明清迦服下了他給的藥,傷口敷上藥粉,血也已經止住,她緩過氣來,連忙又拉着顧影止血包紮。
這般收拾完畢後,雙雙扶持着站起身來,明清迦朝晏聞歌拱手:“救命之恩,沒齒難忘,我……”
晏聞歌懶得聽這些場面上的話,今天要不是帶着一個小古闆過來,含着一包淚口口聲聲要救她的師姐,他才不願意露面管這種閑事。
他這種‘惡人’,可不是該無緣無故救人性命的。這不是他該做的事情。
“少說這些,你要留這些人的性命,那就随便你處置。”說着,又掏出兩隻藥瓶,與方才給他們的一模一樣:“自己收拾吧,我走了。”
他像是早就預料到明清迦會說什麼般,又迅速補了一句:“随手的事情,不用你們報恩,也别來煩我,我不喜與人交際。”
那副樣子,就差沒把“你們其實是個麻煩”寫在臉上了。
劫後餘生之後,江沅見明清迦與顧影無事,慢慢放下心來,此刻聽他這樣說,也有心情跟着彎起唇角,悄聲與系統道:“他這個樣子還蠻有意思的。”
正經曆過大起大落的系統:“……”
它其實不大想說話。
這任宿主總喜歡出奇招以及不算是什麼稀奇事兒了,它本來已經快要習慣了她每次神來一筆的操作。
然而在剛剛那種時候,她能不顧一切以身犯險,最後還把攻略對象搞去幫自己忙的,系統還真是頭一回見。
當然了,在它看來,晏聞歌現在的腦子也不大好,大概算是某種程度上的互補了。
彼時系統并沒有發覺,它盡管一直在帶着宿主穿梭各個世界做攻略任務,大量的數據總結出來的公式讓它對此深信不疑。
系統期待一切能夠按部就班的發展,因為這代表着不會節外生枝,不會有超出它預計之外的事情出現。
然而它而忽略了人類的複雜程度,以及感情的不講道理性,哪怕像是晏聞歌這樣的人,也會在某一刻被某個人打動,做出他曾經嗤之以鼻的舉動。
晏聞歌說完這些話後,又朝欲言又止的明清迦二人做了個手勢,表面自己真的不需要他們報恩還是怎樣,仿佛有人在後面追似的,忙不疊離開了。
為了掩人耳目,他還特地選了與江沅藏身的位置相反的方向離開的,繞了一個大彎後,才輕手輕腳地回到了江沅身邊。
他順勢倒在原先身體壓下去的那片草叢中,單手撐着身子,将蒙面的黑布往下拽了一些,沒好氣道:“現在高興了吧?”
江沅盯着他,雙眸亮晶晶,實話實說:“我的确沒想到你會願意去救他們。”
晏聞歌輕哼:“能讓劊子手去救死扶傷,你也是古往今來第一人。”
江沅笑嘻嘻:“救人還不圖回報的,你也是第一人。”
晏聞歌才不吃她的捧,朝她丢了一枚白眼過來。
江沅倒也不嫌自己被冷落,事情峰回路轉,她自然高興,對于不大願意愛給她笑臉的晏聞歌,态度依舊很親熱。
事實證明。他給的内服丹藥确實是好東西,這麼一會兒的功夫,明清迦與顧影二人的臉上已經漸漸有了些血色,不再像方才那樣慘白的吓人了。
顧影為明清迦擋了劍,傷勢略重些,哪怕血止住後,明清迦也不許他亂動,細細探了他的靈脈,又拿了幾粒幫忙恢複靈力的丹藥給他吃,這才轉臉去看山羊胡一行人。
山羊胡從前沒吃過這種虧,當時又發覺晏聞歌才是真正偷聽他們談話的人,一時驚怒異常,生怕他真的把自己滅了口。
盡管現在峰回路轉,他們看似留下了一條命,有了逃生的機會,可這兩個逍遙宗的小娃娃根本算不上什麼,他在意的,是這個行蹤來無影去無蹤的人。
他無法确認對方将他們的談話内容聽了多少去,把他們留在這裡或許就是想拖住他們的一步棋,方便他去做其他事情,或是破壞他們的計劃。
山羊胡正在沉思中,沒注意到明清迦不知什麼時候提着劍朝他們走了過來,神色晦暗不明。
他手邊的瘦高個連忙用手臂撞他,朝着明清迦瘋狂努嘴。
山羊胡回過神來,見這小姑娘好似要跟他們算賬的樣子,不由得好笑道:“怎麼,想要殺我們滅口?”
明清迦冷着臉:“你們為什麼要裝作逍遙宗的人?”
瘦高個幫漫不經心道:“虛榮呗,都知道你們逍遙宗是大宗派,出門在外,總要有些别人惹不起的名頭在,行事也方便些。”
他一副耍無賴的口吻:“你們總不能因為這點事兒就要殺了我們吧?說出去你們也沒理啊。”
顧影活動了下手腕,虛虛握了下拳,淡淡道:“我們剛一見面,你們就對我們大打出手,招招都是沖着我們性命而來的,要不是意外被人出手相救,恐怕這會兒我們的屍體都涼了。”
“你們若不是做了什麼事情心虛,又怎會這樣急不可耐?”
山羊胡一行人蓦地一靜。
這事的确是陰差陽錯了些,還是這兩個小娃娃出現的時機太巧,不然他們也不會貿然動手殺人滅口。
顧影冷笑:“怎麼不說話?”
山羊胡定了定神,詭辯道:“這事純屬巧合。我們一行人被人追殺至此,走投無路,想着幹脆殊死一搏,誰曾想,會和你們碰上。”
他說着,又換上一副和藹面孔,笑眯眯說:“既然眼下這誤會解開,不如我們一笑泯恩仇,當做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如何?”
“當做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顧影咬着牙,狠戾神色宛若一隻被人觸碰逆鱗的獸:“你們将她傷成這樣,竟然敢說一笑泯恩仇?”
其實他的傷要比明清迦的重,但以他的性格,甯願這些傷都落在自己身上,也不願意讓她受到任何危險。
瘦高個意識到他大概是個不大好惹的,心中對他卻并不怵,張口就來:“那這樣,你們把這傷還回來,也刺我們幾劍,就當扯平了,如何?”
顧影立即道:“不行,不夠。”
瘦高個:“多刺幾劍也行。”
明清迦按住正欲再說話的顧影,手掌搭在他的肩膀上:“别急。這事沒有那麼簡單。”
她道:“我不信你們隻是想要借用逍遙宗的名号以求自保而已,你,你們,到底想要做什麼?”
山羊胡眼眸微眯:“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聽到這裡的江沅暗自歎氣,這就是信息不互通的弊端了,她倒是知道一點内情,卻又不好馬上與明清迦說,看得她十分着急,無意識道:“你要是多留一會兒就好了。”
晏聞歌聞言匪夷所思道:“多留一會兒?我留在那做什麼?幫他們審犯人嗎?”
江沅賠笑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嘛,況且你看這個老頭剛剛在你面前還那樣慫,這會兒又耀武揚威起來了,這幅嘴臉多讨人厭。”
晏聞歌翻了個身,半靠在樹後,抱着手臂閉目養神:“你說破了天也沒用,這些事情我不想參與。你們逍遙宗要抓人要查事情,都與我無關。我幫你一次,你欠我一個人情,就這麼簡單。”
對于他的拒絕,江沅倒也沒太意外,畢竟他先前能出手幫忙就不錯了,歎息道:“隻是如此一來,就要多走許多彎路了。”
晏聞歌淡淡道:“派他們出來的人就是想通過此事曆練他們的,走彎路也是尋常。隻要性命保下來了,無論是審人還是殺人,都不過隻是時間問題而已。”
江沅偷偷瞥他一眼,總覺得他好像還不大高興,想了想,道:“你說的對,隻是他們倆現在身上還帶着傷,這附近又有那麼多人,我瞧着也并不都是熱心腸的,我不大放心。”
晏聞歌聽到這兒,總算舍得睜開眼,朝她望過來:“什麼意思?”
江沅抿了下唇,有些不好意思:“我想要跟着他們。”
晏聞歌:“……”
江沅自知理虧,這些話說出來怎麼聽着都有點像在以退為進,便又補充道:“你的人情我記下了,不會忘的。”
“但我知道,你不是很喜歡他們,跟蹤這種事情又髒又累的,你完全沒必要陪着,再者我不知道你是不是還有一些别的事情要做,所以不然你去辦事,或者回你的魔宮好好休息一下……”
說到後邊,因為心虛,聲線越來越輕,幾乎微不可聞,隻用一雙眼睛巴巴地盯着晏聞歌。
晏聞歌冷笑出聲:“用完了就丢,還真有你的。”
“哎,什麼叫用完就丢啊,”江沅嘟囔道:“我這不是怕你覺得我在利用你嘛。”
晏聞歌:“那你有沒有想過,就你的三腳貓的功夫,别說那幾個冒充逍遙宗的人了,就連你的師姐很快也會發現你的。”
江沅撓頭:“那你有沒有一些隐蔽身形和氣息的法器,或者符咒之類的東西借我用一下?”
晏聞歌垂眸看她攤開的手掌:“你不是說不想麻煩我麼。”
江沅朝他做了個手勢,兩指中間的距離微乎其微:“借個東西而已,不算是麻煩,舉手之勞嘛。”
晏聞歌道:“陪着你跟蹤他們,對我而言也隻是舉手之勞。”
江沅微微怔住:“什麼?”
晏聞歌朝她伸手,掌心不輕不重地在她的額頭推了一下:“清醒點吧,你這樣費心費力,又怕他們吃虧,又怕他們受傷,卻不肯露面,他們如何承你的情、記你的恩?”
“你是滴水之恩湧泉相報了,那他們呢?”
江沅摸摸被他推過的地方,小小聲說:“我這不是嚴于律己,寬以待人嘛,我問心無愧就好了。”
晏聞歌深深看了她一眼:“行,我倒要看看你能陪着他們多久。”
聊的差不多後,江沅再望向明清迦那邊,他們好像也陷入了僵局。
山羊胡不肯開口交代,避重就輕,而瘦高個則嬉皮笑臉,胡攪蠻纏,看着就沒把他們放在心上,很是有恃無恐。
明清迦與顧影受了傷,靈力損耗,急需時間好好休息,見短時間内問不出什麼來,幹脆撂開手,把他們重新捆上。
像晏聞歌剛剛那樣粗暴地把人全部捆在一起,難保什麼時候趁着他們不注意的時候,就能暗自互相解了綁逃走,剛剛事情發生的太快,還沒來得及搜身呢。
隻是到底他們不是犯人,他們倆是宗門弟子,平時對付的都是妖獸魔怪,沒什麼對付人的經驗,更不要說想着搜身這種事情了。
顧影和明清迦齊心協力,将山羊胡一行四人分開捆好,檢查過繩扣,确認結實無誤,這才在他們身邊找了塊幹淨地方,生起火堆,挨着坐下。
山羊胡幾人倒也懂得審時度勢,知道暫時逃不脫,幹脆就靠在樹邊閉目養神起來。
明清迦又檢查過顧影的傷勢,拿了水和食物給他,倆人吃了點東西,這才有空聊起晏聞歌的事情。
“其實……我一直覺得他有點眼熟。”顧影道。
明清迦也有此感,神色略凝重道:“不止如此,盡管他刻意壓低了聲音,但我仍舊覺得很耳熟。”
江沅悄悄看了眼晏聞歌,他仍舊保持着那個姿勢,好像睡着了一樣。
顧影道:“是宗裡的人嗎?”
“不像。”明清迦搖頭:“況且若真是我們的同門,沒有道理蒙面,直接跟我們表明身份就行了,更不用那樣急匆匆離開。”
“再者,我看他的行事作風以及語氣态度,總有點……”
她剛被對方救過性命,不好意思語人是非,但那種古怪的感覺卻一直揮之不去。
相對而言,顧影就直接多了,他道:“不耐煩?”
明清迦輕咳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