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得出神,連下頭人說了些什麼都不知道。
“陛下?”大臣說完了,遲遲等不來皇帝的回應,擡頭看向龍椅。
他的陛下眼神呆滞,神遊天外了。
那大臣喊了聲陛下,依舊沒叫回來陛下的神魂。他又叫:“陛下。”
終于将皇帝的魂喚回來了。
諸葛安擺擺手:“就按你說得這麼做吧。”
“…臣是說戶部最近這樣大動幹戈,于國于民都太耗時間和成本了。”
“…”
諸葛安終于懶懶擡眼,聽了這話被氣笑一瞬,反問:“照你這麼說,那就任由他們謊報稅糧,蠶食大晉國本嗎?”
那人閉嘴,見皇帝臉上已有怒顔。讪讪道:“臣也隻是怕這樣會傷了下頭人的心。”
“這樣誰會傷心?”林兆之問:“難不成是會傷方大人的心嗎?”
方大人支支吾吾,最後窩囊地退回原位。
“還有有對此次改革有意見嗎?若有意見,不妨說出來叫朕好好聽聽。”
諸葛安的話放在這兒,分明是要将這改革推進下去。
大晉建國百餘年,推行過的政策不少,但對貪污腐敗一事依舊處理不好。
如今國邊疆土有外邦人虎視眈眈,内裡還要被自家人啃食國本。若不将這改革進行下去,這大晉的頹敗之象便要透過外表的華麗透露出來。
林兆之要改,皇帝怎可能不支持。
雖當了這樣久的皇帝,可輪到他實實在在掌權的日子也才開頭。他急着用人,也急着做出功績。此次改革是個恰到好處的時機,世家在京中盤踞百年,是時候洗牌重選了。下一個該受聖心的,不該是在皇帝眼皮下下貪吃的蛀蟲。
林兆之是把好用的刀,承擔着世家的怒火。諸葛安又怎會不知林兆之偷偷昧下多少彈劾他自己的折子,宮中都是他的人,林兆之要做手腳,也逃不開他的眼。
諸葛安默許着、縱容着他,為得不過是叫他更盡心盡力為自己賣命。
在林兆之還是戶部中的小小筆帖式時,皇帝就注意到了他這麼一個适合當刀的人。
林兆之站在隊列之中,安安靜靜,沒再說多餘的話。
退朝時,皇帝沒留他去宮中整理奏折,林兆之便直往戶部去。
他在賢王死前逼問出的血名冊不知為何洩出消息。人心惶惶的同時,林兆之更被人恨了。
立秋後的第二場大雨将夏日餘熱帶走,嘩啦啦下了三天三夜。
這雨下得又大又久,地勢低的人家都被水給淹了。
疫病最喜這種雨,順着污糟的水溝進了一戶又一戶。
京都爆發了前所未有的感染病,染病者無一例外,皆皮膚紅腫,呼吸困難。
這病是從城外流民身上傳出來的。
*
林兆之批完手中文冊,一手支在額頭,眉頭緊鎖。
這病若真是從流民身上傳出來的疫病,那他也難辭其咎。
流民疏散是個持久功夫,這幾個月也隻零零散散送走一些人而已。這場疫病來的不是時候,城内外染病者人數持續增長,就連一些愛玩的公子哥也染上了。
他就算不管,也要被推出來頂責。
京都裡盯着林兆之的人太多了,這一點錯足夠吞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