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抓老鼠的遊戲兜兜轉轉了兩三輪，但明燈很有耐心，他發現黎正引着自己往村中央靠近。

村子中央是……祠堂？

未等明燈想清楚，他又一次抓到了黎。

落地的瞬間，耳邊傳來木頭吱呀的聲響，四周昏黑一片，唯有一座看不清面部的神像高居案前，這裡正是祠堂内部。

“你是真的。”

明燈五指一并，将對方牢牢禁锢于無形禁制之中。

黎扭動身軀，試圖動彈逃離或是使用術法，但明燈的手段豈是他能夠抗衡的？他很快就認清現實，于是微微歎氣：

“明道友真是……小生不過一介漂泊書生，伶仃無依，身軀孱弱，道友何苦為難小生……呃——”黎還想要說什麼，卻被明燈神色冷淡地锢住了脖子，再難說出話來。

子夜給的《神州防詐指南》中教過，這種情況下，對方的行為叫做“拖延時間”。

所以，應當先下手為強。

“真是狼狽啊……小黎子。”

忽然，一道男聲從幽幽虛空傳來，銀色的發絲飛揚，在昏黑的背景裡撩起一道奪目的光。

明燈沒有回頭，隻是擡起另一隻手，精準捕捉住來人。然而，這次卻沒有成功。

明燈的反應極快，他回過頭，卻正對上了一張含着笑意的面龐。

銀發，白衣，就連眼眸的顔色也比常人更淺，那是一種極緻的清淡，如素淨的月一般。明燈卻黑衣黑發，眼尾帶紅，眉心丹砂，整張臉濃墨重彩，像是寂夜之中一點猩紅，是夜雨打碎後零落一地的海棠花。

一黑一白二人對峙着，發絲微垂，而那白發男子卻笑着偏了偏頭，說：

“終于見到你了，小明燈。”

明燈蓦地瞪大了眼睛。

這個人的聲音好熟悉，他曾經聽見過。那時明燈甚至沒有對少對于外界的認知，他曾經在懵懂中聽到過這個聲音，而那時候是……千年前。

“你是何人。”

明燈問。

“我叫白時绮哦，很高興認識你，明小燈。”白時绮笑得眯起了眼睛，“我可是一直都超——想見你。但是沒辦法，現在沒有時間讓我們聊天了。”

他後手一翻，那神像上蓦地湧起一陣強大的能量，明燈立即想要防守，卻發現對方趨使着這股恐怖的能量一股腦往外奔去。

“隻有這樣才可以，唉，我本來也不想的，但是‘故事’是這樣安排，必須回到正軌呢……”

能量湧出的同時，白時绮眼中青色光芒大盛，隻不過瞬息之間，那禁锢于黎身上的禁制竟然全數被消解。

“白道友做事總是如此不按計劃。”黎絲毫沒有耽擱，獲得自由的第一刻就運起身法。

“哈哈哈，但我還是來了不是嘛，多熱鬧啊，我喜歡。”白時绮哈哈笑了三聲，随後，他朝明燈露出一個抱歉的眼神，就也往外飛身離去。

明燈卻并不狼狽，甚至稱得上冷靜和從容。雖然罕見地被破了招，他卻仍然準備先去抓住黎，可正欲往那方向去的一刹，白時绮的聲音卻又一次幽幽傳來：

“确定要去追嗎？明小燈，要不要考慮看看外面？是我特意為你準備的驚喜哦！”

明燈的腳步一頓，一種難言的異樣感霎時間湧上心頭，那種感覺很熟悉，比白時绮的聲音還要熟悉，那是一種镌刻于他生命本能熟稔。

下一刻，明燈出現在祠堂外，懸于半空中。

漆黑一片的村落突然亮了，卻不是因為燈火，而是令人不安的青藍色幽光。那些光電自屋舍内亮起，又蔓延開來，在路旁、在樹邊、在巷口、在每一個目所能及的地方……看得人頭皮發麻。

幽光雖然彼此分散，卻猶如一個懷有共同意識的巨大生物，扭曲着蠕動着，以一種吞噬萬物的氣勢向祠堂中央靠近。

而神像之中湧出的能量，有些細的密的四散開來，彙入了各個方向的幽光之中，但那最強力的一道能量，卻筆直升入高空，于半空中彙聚入某樣東西之中，像是為了喚醒什麼，源源不斷地為其注入能量。

明燈黑眸一沉，範圍巨大無比的神識陡然鋪展開來，在瞬間席卷了整座村莊。

随後，他眉毛皺起，瞳孔驟縮，黑色發絲掩映下，總是面無表情的面龐卻少見的露出了可稱得上是憤怒的表情。黑瞳之中有血色若隐若現，那是一種如同兇猛野獸一般可怖的眼神。

那些幽藍光點是人。

是這個村子原來的居民，而現在，他們全都隻是無法解脫、無法死去也沒有自我意識的冤魂。

冤魂們嚎叫着，似乎在叫嚣着不甘與痛苦，但他們甚至無法去往地府，無法進入輪回，因為直到精氣、壽數和神魂都耗盡，他們仍然是某些人所需要的耗材，無論生死，直到油盡燈枯。

而現在，作為所謂神明的物品，他們再度燃燒起最後的魂魄，成為了“收割者”。

所有人都是收割者。

這個村子，早就除了止離之外，一個“活着”的人都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