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燈沒有說話，溫子夜便将明燈摟得更緊了一些。

……窗外，李平平捂着嘴不敢發出聲音。

今日子書辰宇消耗頗大，這位“太後”賤力又上來了，拉着李平平練（zhe）功(mo)許久後，又讓他來看看師傅這邊的情況，順便送點小甜水。誰知道剛到窗邊就聽到大師兄的茶言茶語，而且那窗戶紙透光的，裡面人在幹啥輕輕松松就能看個一清二楚。

李平平又想捂住眼睛了，非禮勿視非禮勿視……但擡手才想起還要捂嘴，他咬咬牙，把小甜水放到門口，一溜煙跑遠了。

趁着被發現之前，趕緊逃吧。

燈火幽微，葛若玫坐在窗邊，提筆沉思，似乎在寫些什麼。

忽然，一個平平無奇的腦袋平平無奇地從平平無奇的窗口探了出來。葛若玫辨認了半天才敢确認：

“李師兄。”

李平平一臉驚恐，他壓低聲音道：“……葛師妹我跟你說，大師兄他對師傅下手了！”

葛若玫眉毛一挑，想起了自己冥思苦想憋不出來的文章，連忙道：“師兄細說。”

一刻鐘後，葛若玫心滿意足地坐回案前，奮筆疾書。末了，她滿意地整理好文稿，思索片刻，又提筆在封頁寫上書名：

《清冷師尊：徒兒太愛我了該怎麼辦》

……

另一個小院中。

月正當頭，庭内有梨花一樹，清酒一盅。

子書辰宇獨自坐在月下，手中拈着酒杯。他身上的傷未好全，此時仍有幾分虛弱之色，卻神情平淡，褪卻了往日裡所有的做作和浮誇。

先前李平平那小子似乎是關心自己，主動湊上來過問情況。子書辰宇不想流露出脆弱之色，便闆着臉裝着樣子把師弟狠狠教訓了一番，從劍術到陣法通通補習一遭，直到那貨徹底放下心來，才給人打發了出去。

雙絕劍宗裡人人皆是如此。他們會在意你、關心你，真正将你視作家人，視作這裡的一份子。

“……呵，這不就顯得小爺我藏頭露尾，很是不恥嗎。”子書辰宇忽然笑了笑，輕輕吮了口酒。

在被師傅帶回來之前，子書辰宇就已經是個刺兒頭，他對誰都态度惡劣，永遠不會好好說話。母親嫌棄他，父親對他隻有利用之情，兄弟嫉恨他，那個冷冰冰的地方根本不能稱之為“家”。

不過，自己畢竟是……

……不被人所接納，也是理所當然的。不如說，雙絕劍宗除溫子夜之外的這群一根筋的傻子，才是這莽莽神州大陸中的異類。

特立獨行、不拘凡塵、我行我素、渾身是刺。

說來，自己有多久沒有用那主殺伐的木屬靈氣了？真懷念啊。

子書辰宇難得有些傷春悲秋了。

……就在此時。

“哎喲我去三師弟你讓讓小心——！！！”

一道好生熟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子書辰宇下意識起身一閃，但對方的自由落體速度顯然更快，下一刻，一坨紅色的身影就這麼直挺挺砸在了子書辰宇寶貝的梨花樹上。

“……肖輕狂，你丫來小爺院兒裡作甚！？”子書辰宇再也沒了傷感，他猛地跳起來，指着肖輕狂就大罵出聲，“你有病是不是！自己練功不好好練跑來打擾我，下次往糞坑裡砸吧你！我好好的梨花樹被你毀了知道嗎！再這樣小心我給你打包了仍混元宗那邊兒去！”

“诶嘿嘿，抱歉……我也不是故意的。”

肖輕狂很快爬起來，臉上的笑容憨憨的，全然不複擂台上那桀骜不馴英姿飒爽的模樣。

“不是馬上就要進入第二輪‘論道’之大比了嗎，我有點興奮，打坐坐不住，就起來練練劍……”肖輕狂下意識對了對手指，“我看院兒裡那假山挺不錯的，想着在上面刻點字……”

“所以你就把自己甩飛十裡遠了？”子書辰宇完全不吃他這套，“況且論道大比還有好幾日，你現在興奮個什麼勁兒？”

“我這幾日看了葛師妹的比賽，今天又聽說了你那邊的情況。”肖輕狂撓撓頭，“……想着，說不定很快也要到我了卻前塵了呢？擂台賽我沒遇到那女人，但我知道她來了……”

“你說，十年之約那女的？”子書辰宇一愣，“她也來了這論道大會？會不會是沖你來的？你既注意到了，為何不早說？”

“我……我不想讓師傅他們擔心嘛。”肖輕狂還是笑得憨厚，但随即又頓了頓，正了正神色，他難得露出如此堅定且穩重的神情，“況且，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要自己了結。”

他下意識摸了摸胸口吊墜上的那粒真珠，思緒又飄回了很多年之前的那一天。所有的屈辱、不甘似乎都略顯遙遠，他唯一還清晰記得的，卻是明燈當時揮出的那一劍。

無比盛大的、如月光傾瀉一般，無可比拟的一劍。

若是自己也有這般強大，是否世間就再無禁锢？天下何其廣大，他肖輕狂想要的，不過是随心而行，逍遙自在。

忽然，半空中扔來一個酒壺。肖輕狂下意識伸手接住，卻聽一旁的子書辰宇說：

“喝一杯吧。”

肖輕狂愣了愣，望向天邊圓月，笑了：

“也好。”

梨花簌簌落了滿地，與月光交織，令人分不清白色的是花瓣還是銀練。偶爾有風吹拂而過，才堪堪掀起一片芳香的浪。二人沉默無言，隻是對酌，享受着這難得的靜谧時光。

……

忽然，肖輕狂想起什麼似的，他聲音幽幽，問：

“……說來，師傅今日莫名其妙出現在擂台上了吧。那他現在回來了，該不會……”

“……”子書辰宇也想到了，他咽了口酒，沉痛道，“但願溫子夜那個賤人有點分寸。”

“希望師傅人沒事。”

肖輕狂默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