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兒心如止水的淡淡看了會兒便垂目拿起繡繃繡起青竹。
剛心無旁骛的繡出葉型便聽見水央的聲音:“主子,宿衛禁軍來了。”
影兒微訝一瞬,随即起身從窗内向外探出身子,去瞧遠處紛至沓來的幾抹玄绛色身影,寬闊的肩膀高大的身軀即便離得很遠那股刻意隐藏的殺氣還是隐隐透出來,影兒輕輕抖了一個激靈。
“他們來找我?”影兒回了身,詫異的問着水央。
水央欲言又止的點頭答了是,影兒心底浮出些不明所以。
她正恍惚間禁軍已行至門前,領頭之人盡量掩藏着滿身戾氣,語調裡夾雜了些勉強的笑意道:“傳聖上口谕,宣左相夫人進宮面聖,不必更衣梳洗,請吧。”說完一側身給影兒讓出一條路。
影兒回頭對着水央做着口型:爺呢
水央微蹙起眉搖着頭,立在原地。
待眼瞧着影兒被帶走後晚靈才端着今兒的芍藥花水滿面狐疑的行至水央身側,兩人對了眼神輕說幾句接着便聽晚靈嘟嘴抱怨:“早端來好了,這還不知何時能回,這水就差最後兩天了。這藥配的麻煩,好不容易到這一步,今兒可别回不來吧。”
瞧她擰眉懊惱的樣子,水央隻抿嘴一笑,“無礙,爺定是都安排妥了的。”
果然剛出垂花門,連決便拱手對着禁軍道了稍後。
翟離是當着聖上的面對禁軍說離府之時會有人攔,無需多管。
幾人便對視一瞬往前多走了幾步,讓出些空間來。
“爺有何交代?”影兒微睜大了些星眸,露出些疑慮。
“無甚話交代隻一劑湯藥,需得夫人服下再走。”
說着擡手露出一個茶盞,小半杯濃黑的藥汁泛着苦澀的寒光微微晃動着,“聖上咳疾,恐有傳染,服下便無礙了。”
連決嗓音壓的很低,影兒神色有些僵硬的看了眼禁軍,擡袖擋住茶盞一飲而盡。
苦迷了眼的影兒硬眨了冒出淚花的卷睫,含下連決遞來的蜜餞,挪步前去。
按着微微緊張的情緒出了府直到坐上馬車,那種久違的心慌與焦慮漸漸漫上心間,又開始了。
指尖開始慢慢浮上涼意,恐慌從胸口處一點點擴散開去。
這幾日淡如水面的内心開始暗流湧動,飛在九霄雲外的理智開始逐漸攏了回來。
那原本的緊張、惶恐、苦悶一波接一波地奔湧而來,似浪般将影兒狠狠拍下。
影兒從未覺得進宮的路如此漫長過,直到車夫那聲拉馬喊停地聲音響起,影兒所有情緒猛然聚集在一處,頓覺全身血液似都在倒流般的難以承受。
這是怎麼了,為何如此難受。難道是方才那一盞藥汁?
可是連決送的藥怎麼可能會有問題。
強壓着自己的不适跟上腳下利落,行時帶風的帶領太監。
她被帶至了福甯殿。
影兒低着頭進殿跪下問安,她知屋内每幾步便有伺候之人,人數之多從她望着地都能映入眼簾的鞋尖便可判斷。
可屋裡一片沉寂,靜的滴漏之聲都如雷貫耳。
半晌一陣輕咳,堪堪止住又是一陣接不上氣的劇烈猛咳,影兒弓着身子卑微的跪在冰涼的地磚上不敢有絲毫動靜。
殿内一陣忙碌,蜻蜓點水般的腳步聲逐漸止住後,又過許久,“楚陽替你求了不少情。”
影兒一頓,身子弓的更低,接着一陣清嗓動靜,“起來吧,身子不好也别跪着了。”
小太監一陣風一般矯健地飄至影兒身側,虛擡着手恭請她。
“過來些。”
如冬日挂霜松針般的嗓音,拒人千裡又刺人心間的說完便不再開口了。
影兒忍着久跪的不适,盡量輕巧的挪至龍榻前,始終低垂的鴉羽下伸進來一塊軟墊,墊在了地上。
影兒急忙跪下,仍舊垂着頭等着,聽見聖上飲了茶又輕咳了一陣,突的眼面前飛過一本劄子:“老三查的東西,這一本是關于隋堇的,你自己看看吧。”說完一陣漠然無話。
眼前這一本劄子關乎整個隋府上下百人性命,影兒緊張的彷徨着,她努力咽下已經在重重顫抖的聲線。
用力穩住自己的雙手拿起了那本輕巧又薄的劄子,翻開來看...
開篇寥寥幾行,她一入目渾身便僵硬的定住,随後才是細寫的每一條罪證...
影兒不知自己是如何看完的,不知自己的反應有無失态,不知自己是如何回的翟府。
耳裡心裡隻有聖上那句:“通敵叛國,滿門抄斬,念在楚陽,留你一命。”
她沒想到知道最終結果後的她會如此平靜,一聲不吭,一瞬未鬧的回到桐蕪院。
好似之前剛剛回神的狀态突的消失不見,她接過晚靈重新為她倒得芍藥花水緩緩飲盡。
坐在窗前望着滿苑的菊花,内心竟是毫無波瀾。
不解
怎會如此?
不是不願意去想,而是腦中空空,毫無思緒,拼了力也拎不出絲毫念頭來,身子隻想呆坐着,許久心裡也隻是冒出翟離的模樣。
有些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