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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祿宮内,一切都如常般奢華精緻,在今日此時卻彌漫着一種陰森的凝重。
李群在數日的等待下終于得到了批奏,赫連熵準許他親往後宮探望太後。
他原以為見到了親妹,自己如今危難之事也能迎刃而解,可沒想到太後就如預料到他的說辭一般,從開始就把路給堵死了,說什麼都要在蕭昂澤與李俄兩個人中選李俄出征邊疆,還逼着他要主動提出此意來。
李群這下可不幹了,李俄是他最寵愛的小兒子,太後又是他一母同胞的親妹妹,現下怎能幫着外人委屈了自家孩子?
李家兄妹二人這下終于争執了起來,福祿宮的人眼看這個狀況,自然是誰都不敢說話。
太後冷冷地看了他們一眼,将所有宮人們全遣了出去,然後對李群冷道:“你也知道熵兒這是故意挑撥你與蕭家,既然都明白,又為何還要往套裡去?”
“這事關李俄,我沒法讓步!”李群吼出了聲。
“不想讓步也得讓!”太後怒聲氣勢毫不遜于盛怒下的李群:“我們絕不能失去蕭家!蕭越一旦與我們存了異心,我們就前有景懷桑,後有熵兒盯着,到時候隻能割須棄袍,一無所有!這個道理你懂不懂?”
李群赤紅着眼睛,嘴裡磨着一句“你養的好兒子”壓了半天才沒說出口。
可就算他不說,太後也看懂了他憋在心裡的話,于是吸了口氣,語氣非常不耐道:“熵兒與哀家的關系你是清楚的,他自幼不在哀家身邊長大,母子之情說得好聽,其實不過是顧及着禮制怕旁人議論他而已。況且,那景玉甯也不是個省油的燈。”
提到景玉甯,太後臉色變得更難看了些:“還以為他過來能牽制住景懷桑,可誰想到他居然用了這麼短的時間就獲取到熵兒的信任,現在人夫妻倆齊心對外,我們李家已經是四面楚歌了,你還想與自己人内讧嗎!”
“景玉甯……他不是答應要幫我們從中周旋嗎?”李群瞪大了眼睛,回憶起他在國宴時的表現,并未發覺有何大不妥。
太後冷嗤一聲:“幫我們?他确實幫了我們,”她眸光透着陰毒:“本來是兩個孩子都要去邊疆,現在隻要一個去,卻讓我們從中自己選,這到底是幫還是害?”
李群這時被太後點醒才頓時有些傻了眼。
福祿宮的大殿昂貴飾品布滿無數,此時卻愈顯陰冷。
太後側躺在太妃椅上,鳳目斜睨着李群:“不管這事是熵兒受到啟發做的還是景懷桑指使景玉甯做的,手段都太過毒辣,熵兒不好對付,但他背後無人。景玉甯隻會比他更不好對付,因為他背後還有景家。”
太後攥緊手中潤白的玉如意,另一手撐在額上。
殿内房梁懸挂的風扇将她的發絲吹得微微拂動,她吸了口氣,随後有些憤恨地歎道:
“哀家就說景懷桑那厮為何會将景玉甯嫁過來之事答應得如此痛快,原來是那老狐狸養出來的小狐狸,到皇宮裡應外合來了。”
“可李俄是我的兒子,也是您的親侄兒,邊疆苦寒危難重重,您難道忍心看他受那些苦嗎?”李群死守着這個底線,即便聽了太後所講也依舊不想松口。
他知道,一旦此事成了定局,對李俄來說将會是一場大劫。
“我當然是不忍心,但眼下,熵兒已經逼得我們别無他法。”太後皺着眉,對李群這不顧大局的态度非常不滿,她表情嚴肅道:
“讓兩個孩子其中的一個去邊疆,人選要我們自己來定,他們這麼做無非是意在挑撥蕭家與我李家的關系。
蕭昂澤是箫越最看重的兒子,是嫡長子不說,還是将來要委以重任的。我們的确有辦法逼着他把兒子交出去出征,可以此為代價的便是讓蕭家對我等心懷怨恨。
這樣的代價,未免太不值。”
李群緊抿着唇,嘴角有些顫抖。
他這下才徹徹底底地清楚,在太後眼裡,他的兒子不過是一枚小小的棋子。
她會在平日中面上裝得疼愛李俄,但當事情來臨時,李俄對她而言與棋盤上的棋子無異,該舍棄就舍棄,絕無憐惜與顧及。
李俄不過是一個纨绔子弟,除了有他們李家血脈外,并無何用武之地。
這樣的人無事就留着,任他去作去造,但他若妨礙到了大局,太後絕不會保他,因為不值得。
李群被噎得張了半天口也沒能言語出什麼來。
太後的想法已經很明确了。
她是鐵了心要舍棄李俄。
李群不禁感覺到一股寒意滲入背脊。
他的妹妹不愧當得一國好太後,殺伐決斷時比許多男人都狠得下心來。
“如果真是景玉甯做的,太後,這個孩子千萬留不得。”李群思索了一會兒,最終攥緊拳頭狠聲言道。
“也未必是他,”太後習慣性地摸了把放在腿上的玉如意又琢磨着:“他現在身處後宮,就算有景家作為後盾,命也捏在哀家手裡。哀家倒不信他能膽子大到這個地步,若真是他慫恿的熵兒,哀家絕容不下他。”
李群點了點頭,神情依舊凝重。
“太後……”他喚道,
“不要再說了,哀家意已決。”太後打斷了他,“又不是讓他領兵打仗到戰場殺敵,未必會死人。到時候哀家也會派人護着他,不會讓人出事的。”
李群咬緊牙齒,心裡縱使百萬個不樂意也知李俄這回事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你回去就主動前往蕭府,告訴蕭越,是你自願讓李俄出征,懂了麼。”太後再次吩咐。
光影透過窗戶一絲絲照進殿内,正處于太後身後的背光處,使得太後的正臉映在了陰影之下。
李群眯起眼,也沒能将她看得清晰。
太後在李俄與蕭家之間選擇了蕭家。
李群内心此時五味雜陳。
若早知會如此,他又何必花心思讓李俄做這國武庫典守。
這是現在,說什麼都已晚了。
福祿宮中寂靜良久,看最後實在擰不過,李群隻好垂下腦袋,點了點頭:“我知道了,這下出宮我直接去趟蕭府。”
太後掀起眼皮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歎了口氣,低聲中透着一絲無奈:“你能明白哀家的不得已就好。
哀家和你雖然疼愛李俄,但你除了他,好歹還有幾個兒子。
可人蕭越是把指望全權寄托在了蕭昂澤一個人的身上,算計蕭昂澤就是與整個蕭家為敵。去吧,跟他們說話時态度好一些。
這事兒既然要做,就别耷拉着一張臉。”
李群聽言後,舌頭使勁頂着牙關,過了半晌,才道:“知道了。”
……
午時的西偏殿,院中鳥語花香,這時一個喜慶的熟悉聲音響在了院子裡。
“少爺,猜猜看這是誰送來的?”夏靈歡歡喜喜蹦蹦跳跳地跑進西偏殿的林院,隻見手裡抱着一個大包裹,隔着老遠就問向景玉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