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甯,你知道嗎,”赫連熵低沉的聲音響起,終是把埋藏在心裡多年的話講了出來:“朕此生第一次動心是七歲那年,在國相府的一場夜宴上。”
他把頭向前靠在景玉甯的脖頸處,鼻間更近地嗅着他身上的檀香,說道:“父王給那場夜宴取了個雅緻的名字,你或許從未聽過,名作青夜宴。”
聽到最後這三個字讓景玉甯心頭停了一瞬,他雙眼微動,神情露出了頃刻的罅隙。
赫連熵從後面抱着他,沉浸在回憶中故而沒有察覺到他瞬息繃緊的神态。
在漆黑的晚間與光白的明月下,他緩緩誦道:“白雲一片去悠悠,青楓浦上不勝愁。”
詩句一落,他歪下頭,琢磨起來:“不知父王當年是對誰有此相思之苦,竟借由一場夜宴,把國相府喻成青楓浦。”
景玉甯望進黑夜中靜然矗立的樹木收攏起情緒,少間,他終于平複下來,轉首稍稍往後面靠了一下。月色把他潤白的面容映得如夜色下柔婉的仙子,他勾起唇溫和地應道:“先帝浮白載筆,辭緻雅贍,以一青字訴念相思,甚美。”
赫連熵摟着他,把手往上移了一些,在他耳邊貼得更近地繼續說道:“朕曾在那裡遇見過一個人,那人比這字更美。”
被他炙熱的氣息灑在耳上,景玉甯的心神凝滞一刹,他深吸了口氣,壓下胸口亂撞的心跳,待上片刻才順着赫連熵的話語問了下去:“是何許人能得陛下這般評價?”
赫連熵笑着張開口,但在出聲前又考慮到自己現今是在同愛妻說話,于是換了下措辭,述道:“她是個與朕年齡差不多大的姑娘,博古通今出口成章。許是才高無畏,什麼都敢說。”
景玉甯垂下眼臉靜靜地聽着,随他一起回憶起當年的一幕幕。
赫連熵擡眼望進夜空,憶道:“朕與她暢談許多。……她說皇帝博愛勝于無情,無私愛亦無小我,雖非聖人卻近乎聖人。
……朕一直記得她這句話。”
片時他又搖了搖頭,修正道:“不止這一句,朕記得她說的每一句話。”
景玉甯的心跳得極快,他的雙手不自覺地攥到一起,整個人都被赫連熵的氣息包圍着。
身後傳來的龍涎香幽深而清冽,與院中的花香融合在一起竟是意外的相宜。
正在他張開口想着該如何回應之時,忽而感覺到赫連熵撫在他腰間的手開始有規律地一下下順上他身側的弧度,敏感的碰觸讓他稍微僵硬了一瞬,而後聽見男人繼續背道:“‘皇帝必須在愛‘仁’的同時掌控大局,晝夜間在‘仁’與‘不仁’間取舍,才能讓衆将領才子信服于他,最終達到以 ‘仁’治天下。’”
赫連熵輕吸了口氣,溫熱的氣息鋪灑在景玉甯耳廓與脖頸,吹起他幾根綿軟的發絲。他沉下目光,深道:“玉甯,朕在近十年不見天日的深宮中,是因着她的話才一步步堅持到了如今。”
指尖摳進手掌裡,景玉甯呼吸滞住,親耳從赫連熵的口中聽到他曾經的信念與話語,無法不讓他異然震動。隻是他猶豫半晌,最終還是把話咽了下去。
随着赫連熵的話,他憶起那晚盛氣的少年,奪目的太子……與而今的皇上。
他心下如風聲喧嚣,竟主動尋上赫連熵的手,與他十指交握,似是在默默地安慰。
赫連熵被他罕見的主動而驚得睜大了眼,在轉瞬過後閉上眼,呼吸粗重地狠狠吸上近前柔軟的墨絲。
“倘若朕能早些遇見你……”他聲音有些沙啞。
景玉甯慢慢地轉回首看向他,臉頰在側身時枕到了他結實的胸膛上。他依舊沒有出聲,隻是安靜地聽着。
他們就着這個姿勢相擁許久,少焉過後,赫連熵再度睜開深邃的黑目,眼白中隐約帶起些紅絲,他深深地凝視着景玉甯,攥緊他交錯的手,薄唇啟道:“朕曾與她約定,要做大尚的明君,有生之年讓這天下康忂煙月,盛世太平。”
說完,他雙臂側展,更緊地将人抱入滿懷,如獲至寶般銘誓:“如今有你在側,朕願與你共赴大尚海晏河清,國泰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