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頭整理起衣襟,把被嶽黎扯皺的襟領掖進到側方蓋住,再捋平外層的衣衫。每一個動作都有目的,隻看嶽黎能領悟到哪。
他沒有把收到于霏信件一事告知給嶽黎,因他猜得出于霏是何目的,也不必再多一人引出事端。
“太子說得不錯,人與人不啻雲泥,國與國铢兩悉稱。不過我作為大尚國子民,不與人攀,不比國争。”他一步步往前走向沉風銘,門窗的光鋪灑在他寬厚的肩背倒映出深沉的面容,毅然道:“我熟知的皇後,亦是。”
沉風銘聽完哼笑了一聲,眼角上挑似不以為意,隻反問他:“你以為自己與他是同道中人,又當真如此嗎?”
他吐出的話語如同毒蛇的信子,沉浮陰郁中伺機纏繞,“還是你以為僅憑滿腔抱負就能坐穩一國之後?嶽夫子也未免太小瞧景氏的幺子了。”
嶽黎止步在離沉風銘一尺之内,回他:“你既知曉他是一國之後,又怎忍心将他逼進險地。”
沉風銘打得是什麼算盤他看得清清楚楚,半晌,把這句反問還給了他:“到底是我小瞧了他,還是你在小瞧他?隻可惜了你的籌謀……”他也諷笑出一聲,瞪緊沉風銘,“你從不比我了解他。”
二人争執過後,往相反的路散去。街角潑灑着未幹的污水,在白日中倒映出行嚷人群與踏在地上的馬車與物擔。
繁擾的街上發着腐爛瓜果與馬騾糞便混合的味道,難聞卻又透着熱鬧的暖意。
嶽黎獨自行在街邊,靴底踩在髒穢的路地,一步步印出污水坑裡沾上的潮濕印記。
腥臭的水刺進鼻腔讓他一遍又一遍想着沉風銘方才的話:“在下終于明白大尚國皇上為何會讓你同我一起謀局了。”
“你認為大尚國的皇上是怎樣的人?”
他其實知道沉風銘想說什麼,即便看不完全可他畢竟與景玉甯相識多年,以景玉甯的為人若未與赫連熵經曆何種慘痛,絕不會在大婚後仍對其他男人如此念念不忘。
可他到底經曆了什麼,又為何會在陰差陽錯之下所托非人,嶽黎卻再張不開口,也問不出來了。
景玉甯與他各有命數,他們皆不比彼此的命好到哪去,故此能做的不過是相助相伴地一同走下去。
“夫子這是要去哪啊?”忽然耳邊傳來一句問話。
嶽黎轉過頭,見者是正在賣作廢宣紙的小販。以前他在這買過些給生徒練字用的紙,于是對小販颔首道:“回私塾教書。”
小販從攤子裡跑出來,手裡拿着幾張質量尚可的紙塞進嶽黎的手裡:“夫子,您上次給的錢實在太多了,小人過意不去,這幾張是新來的好紙,您拿去。”
嶽黎聞言擡手看起這些紙張,昏晦的心神被這明亮的白紙掃去了些。他拱手,對小販道了聲謝,說完繼續向前而去。
他腳下走的這條路并非通向私塾,而是去往赫連熵既定的那件藥鋪。
到了地,他給“掌櫃”留上一張字條,告知政華殿,景辰回來了。
他書寫簡短,用的便是小販适才送來的紙。
其實這個消息皇宮應是比他知曉得還要更早些,可從他手上一寫,就有了另一番意思。
景辰在得知自己弟弟近日的遭遇後險些把景府掀出個洞來,皇上若想與皇後往後能恩愛相守,對這位内兄就必得掂量掂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