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華殿中燭火燃燒,光影交錯地在寒涼的夜孤獨顫動。帝後共坐于高台之上,大監站在他們側後放靜默不言。
底下閣老與嶽黎相對而立,他們面色緊繃,顯然都被鄭江河的這一出打得措不及防。
“啟禀皇上,鄭江河先前曾讓于霏尋他妻兒,言說若能尋到,就再不造次。”閣老拱起手:“于霏在媵都所尋無果,未料在近郊卻發現了他們的屍身。鄭江河當即攜衆打入縣衙,把所有朝廷官員圈壓進内,圍困之前于霏及時送出這份書信,講述了概況。”
嶽黎側眼看到閣老腰身處夾着的信紙,在旁聽出其中關竅,問:“請問閣老,鄭江河要于霏尋人這事他為何不早說?”
閣老稍側回身,把事先想好的原由講了出來:“鄭江河是地方的反民,他妻兒若是被朝廷知曉隻怕更陷危矣,于霏在那應是有自己的考量。”
他為維護于霏便是把話說得更為妥帖地以此向帝後闡明,其實他心裡很是清楚于霏打的那些主意。總歸是自己一手調教出來學生,那點心思他閉着眼都能摸得出。隻是這回自诩聰明的算盤做成了拙,倒把自己也摔裡去了。
短促的肅靜中,嶽黎再問另一疑點:“那您知鄭江河的妻兒是何時亡故嗎?”
“約莫七八天,現今屍身依稀尚能辨認。“
…這當真是巧。
殿中其餘四人不約而同想到一處。
嶽黎半眯起眼,思索俄頃道:“可否查出死因為何?”
閣老低首,回他:“是母子二人在堤壩失足所緻。”
尤亮的火燭爆出噼啪的聲響,星子打到燭燈紙糊,燒出一個焦黑的洞。
景玉甯指尖冰涼地攥在一起,錦袖在台案下沒入陰影,思路與索脈一條條串聯,漸漸編織出一個錯綜複雜的環。
“有誰先前知曉于霏尋人一事?”他出聲問道。
閣老拱起手,答:“回皇後娘娘,老臣隻知媵都各位官員應是知曉,至于他地…老臣不好說。”
景玉甯颔首,垂眸時與嶽黎對視一眼,他們皆能确定鄭江河的妻兒絕非意外而是兇殺。兇手的目的便是讓鄭江河再無後顧之憂,豁出一切與朝廷作對。
可是兇手是誰,又是處于何種目的卻是尋不出頭腦。
鄭江河大肆鬧起來無論對李黨還是内閣都非好事,他們就算仇視已久也做不出這等損人不利己的事來。
難道是反民?景玉甯黩自思索着,他們一心痛恨朝廷,為此殺死鄭江河的妻兒也并非沒有可能。……隻是,仍有疑點解釋不清。
“無論何方所為,此舉針對大尚朝廷已是不假。”赫連熵神色嚴厲,“先對付反民,再找出他們算賬不遲。”
“皇上聖明。”閣老很快接上話,拱手再道,“媵都反民共計三千餘人,大多是草民,據于霏所察,鄭江河居住之處藏有不少刀器與火藥,顯然有所準備。皇上是否先封關媵都邊界處的沿口?”
赫連熵目露銳利,直言否決了他的谏言:“不封,朕倒要看看哪個小國會這時候跳出來。”
這話讓景玉甯望向他一眼,美人薄唇微抿着,淺眸有一瞬的赫然。
華光照進龍冕玄動的寶珠,璀芒深光映進帝王絕世的面容。修長的手指撐上颚骨,深黑的眸從閣老的身上移向側方。
“祁梁。”他喚。
大監聞聲走下台階站到中央,拱手彎下腰:“奴才在。”
赫連熵語氣冰冷:“把沈崇元接出來,”他拿筆很快在台案上寫下一行字,接到大監手裡,“調出五百官兵給他,明日去媵都守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