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玉甯愣怔幾息,不可置信地仰起頭町着赫連熵。
他的腿腳使不上力,還沒站穩就幾欲軟着向下滑去,被赫連熵固上腰肢,貼在身前。
青年被男人的話擒得不由滞緊,濃密長睫幾番輕顫,雙手推在男人的胸口婉拒着他的借力,再度自個兒站直了。
“陛下不必如此。”他說,“帝後各有其職,臣不能僭越。”
“你與朕為一體,何來僭越。”赫連熵低聲回應。
“大尚國的皇族内宮還算清淨,父王之輩隻剩醉心風流韻事的北親王,朕同輩中更無兄弟觊觎龍位,近時無權黨紛争,玉甯不必棄賢位于空置。”
他挽住景玉甯的手讓人坐到椅子上,把鳳玺往近移了移。
青年的手上被帝王塞入一支毛筆,筆尖連根盡染朱色。
這是許他朱批之意。
景玉甯手腕擡起,遲遲未有落筆,他上下細讀起卷紙上的文字,是關乎襄國介于鄰國經貿,以商利撥款作為媒介涉進他國政堂得以一席之位之事。
指尖幾不可見地捏緊筆杆,潤木在指間釋放出濃墨與枝苦相近的味道。
自沉風銘禦極襄王,動作便不再間斷,且有針對尚國愈發棘手之勢。
襄國領土雖小但勝在金銀優渥,他們以金錢與各國進行交易,達取而今之通貫,更是脈絡遍滿天下。
例有其一,甲國缺糧缺錢,乙國缺武且庫銀微淺,襄國便向乙國購進糧草與甲國,做成兩國主幹商路,再向甲國購入武器軍兵與乙國,構成軍兵商路。
由此兩國出力出物,襄國作為第三國便是中樞紐帶把握着兩國所需,不多幾年就足以攏進他國國權之内。
大尚國地勢外隔河山,故大陸沿海皆鄰國不少。土路與水路來往延拓,這些國家現在朝中到底有多少自己人與多少虎視眈眈的外人,恐怕都已分不清了。
其實若能身處事外冷眼旁觀,将這幾筆賬細算下來,便也不難發現,襄國為其二國所花銀兩與之獲取的利益跟地位相比,可謂以少得多,賺成如金。
即是素來不齒行商市儈的赫連熵也不得不在此擺上一道,他曾派說客前去阻斷相近鄰國與襄國間貿易往來,甚至還命其看準形式亦可提及互利合作。
可那些稍微國富民強一些的國家皆不以為意,隻戲言一句道:此小國欲戰之不過千兵足矣,大尚國列至天下最強,不過彈指間罷。
之後無論說客如何苦口婆心,終是說幹了喉也沒能喚起那些鄰國的帝王起出幾分顧忌。
最終使臣回朝皆不由感慨:襄國當真是用盡一切作為小國的優勢,不經意便能在得利中全然保身。
赫連熵聽完當堂沉忿地冷笑一聲。
怕是隻有在這小國一發驚人時,那些愚蠢的大國才能徹底幡然醒悟——他們小看的怎會是一隻乖巧的家貓,這分明是一隻蓄勢極發、陰險吞貪的惡虎!
隻是那時大尚國的說客與赫連熵都還不知曉,各國帝王之所以對其不進言辭,并非隻有小觑于襄國之因,更有先前襄國國師黃荊絡親赴面聖之口舌。
那些被派去的使臣雖然一個個被喻作聞名才子出口成章,無一不出師名門或為當朝大學士嶽黎之徒,但即便是此又如何抵得過黃荊絡那如神人一番的角逐闊論?
赫連熵命人搬來把椅子坐到景玉甯的身邊,延着襄國之事說道:“昨日湘容與朕說了不少襄國皇族的隐幕,真是不免大開眼界。”
景玉甯運筆傾斜,輕輕搭在桌面上隻徐徐地握着,側耳傾聽。
赫連熵瞅着人低首時清秀的鼻梁,一手托上腮骨,說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