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銮熙宮。”理清接下來的打算,赫連熵朝後對夏靈命道。
掐算時辰,料想王徹這時候也該從内宮走人了,再把姑娘留在這裡恐怕會讓青年起疑。
夏靈皺起眉頭看向帝王,本想再說什麼,但被林英及時制住。
待她不情不願地欠下身答完一聲“是”後,赫連熵輕點下颚示意近旁的清俊侍衛,林英見狀彎身行禮,帶着夏靈先行離開。
二人走出花園不久,赫連熵再看大監一眼,大監這便将浮沉一掃,率着跟随過來的幾個宮人和侍衛,與帝王一同去往霜月宮的方向。
涼亭檐梁中一處靜動,黑鴉匍叟翅羽飛去高空。
辰色不時從夕落緩至晦暗,夏風攜着溫熱迎面鋪灑而來,走在這條寂靜的石道上卻徒有一陣森然之感。
霜月宮正門高立,内中燭火明目。
濃烈的熏香四溢渲染,站在大門外的牌匾之下都能聞到襄國特有的獨香氣息。
而今再沒有太後的險惡打壓,也沒有皇後有心為難,霜月宮近年來一直立于後宮不敗之地。
雖有三年聖上再未駕臨,可念及青夜宴與小美人的舊情,他給予貴妃的一應供銀依舊闊綽榮華,衣食起居一如她在景玉甯未入宮前備受獨寵時那般無所不至。
期時因有皇後理事一向明察端肅,内宮中人更是無一敢用疏寵而對其加以怠慢。
因此湘貴妃雖是久不得龍寵,但日子比之從前也便惬意許多。
可即是這樣一座備承帝後聖恩的富貴之地,三年相隔卻再不及舊時的鮮活富麗,仿佛由内而外都散發着一股寂寥與頹靡。
禦前侍從推開兩邊的大門,赫連熵徑直走了進去。
他行步帶風,轉眼從外院穿過層層疊柱,直欲通往主殿。
如今他對湘容已再無顧息,自是不會感觸到這些無言的端倪。
在得知帝王突然駕臨的時候,湘貴妃正在小憩。
她着實被這聲禀報給吓了一跳,趕忙從太妃椅上起身,被杞鸢伺候着披上一件丹色薄衣。
她方要出門去迎,就見門忽地被大力打開,日思夜想的男人就這樣幾步走了進來。
“熵。”湘容内心無比竊喜,想來前不久在政華殿向帝王講述襄國皇族種種,終于被男人憶起了自己的好來。
她福身行禮,之後擡起頭,含笑地看向男人。
但當看清赫連熵此刻的面色,湘容适才泛起些許紅潤的臉又頓時盡失了血色,直到全然蒼白。
她的腦海中無數個念頭來回旋轉,鋪天蓋地地似要将她全部吞滅。
片晌,女人聲音顫抖得厲害,但還是無法置信地不禁試探問出聲:“你……知道了什麼?”
赫連熵冰冷地看着女人這張嬌媚動人的臉,面龐五官與景玉甯有着幾成的相似,可再細看且不過是東施效颦。
這些年他怎麼會把這樣一個女人與他的小美人弄混識錯?
男人不掩目中嫌惡,而他身旁的大監不需主上的吩咐就已默默地斜立起浮塵,端上雙袖走出來。
他命禦前侍衛進到内中,把所有服侍在霜月宮的宮人全都一一帶了出去。
待到清空裡面所有宮人,大監跨出門檻,推住門上的把手,再穩穩地關住這兩扇高大的殿門。
此時,霜月宮主殿内便隻剩帝王與湘貴妃二人。
男人這才開口,說出了進來後的第一句:“這些年你處心積慮隐瞞欺騙朕,目的為何?”
湘容聽畢他的問話,登時渾身發冷,嘴唇也臨近無色透明。
可在男人冷酷殘忍的神情中,她又逐漸冷靜下來,克制着全身的顫抖,眼中漸漸淤熱,再道;“……原來你都知道了。”
她不由向後退去一步,回答着:“初時,我被襄國追殺,走投無路,隻為保命,但到後來……”
湘容的雙眸一眨不眨地望住赫連熵,試圖想從男人的黑瞳中看到一絲屬于自己的情意。
可過到許久,她終于無比憔悴地笑了一下,隻道:“後來,臣妾自知犯下欺君大罪,自然也是為了保命。”
她的第二句話口不應心,可面對男人神色中洶湧的恨惡,讓她再也說不出口,也再說不出一句:
——可是後來我不受控制地愛上了你,縱然知曉如有一日真相識破,結局該将如何,卻還是執意地不肯服輸,想要留在你的身邊。
我既心甘情願,又不甘做他的代替。
“皇後待你不薄。”赫連熵每個字都從牙縫中迸出。
說完,他一把抓起湘容半邊肩膀,不顧女人的掙紮把她整個人拎起來再狠力地貫出去。
湘容的後背砸到桌案的墩座,創擊之下身形反彈狼狽地跪趴在地上,秀發幾處金簪掉落,頓時披散淩亂。
可她就像是再也感受不到疼痛似的,雙手撐上地面半擡起身,之後又笑了笑,側首将目光往窗邊望去,像是撞入進一望無際的夜,雙唇張合地喃喃道:“皇後……我那麼敬仰他……”
男人以為湘容誤會了人,旋即蹙起眉沉道::“不是他告訴的朕。”
湘容搖首:“我知道不是他。”
她與青年相處也快有四年,内心很清楚景玉甯是何其重諾的一個人。既是答應了,他便不會從口中再提起一個字。
“是想讓我死之人。”良久,湘容說道。
她捋起鬓角散亂的發絲,動作優美地别到耳後。
之後又擡眼看回了站在面前高大且俊色無雙的男人,戲谑道:“熵不也知道那人是誰麼?”
“可這次,你便要聽他擺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