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低沉的聲音震動着頸肩的肌膚,熾熱氣息将那吹彈即破的皮肉都染上一層淡紅。
他重複這一句,一遍又一遍:“……你對我太狠了。”
景玉甯任由他抱着,半晌微微擡起頭,靜默地望向遠處已經燃盡的香爐。
然而,青年始終再未回應過他。
……
翌日淩時,天色漆黑,邊際見青。
赫連熵率領護衛兵馬,巍然立于玄羽城高牆之下。
他将最為得力的近身護衛悉數留給景玉甯,自己僅攜必要人手與兵馬,踏上歸途,直返皇城。
年輕的帝王骁勇善戰,智計無雙。縱知曉路途暗伏危機,也未曾動搖分毫,他自信憑借謀略與武藝,足以應對任何突變。
隻是此刻,男人面容沉凝肅穆,擔憂之色溢于言表。
縱然籌謀再缜密,他的軟肋依舊暴露無遺——他的皇後,要獨自留守邊疆。這一縷隐憂,任憑如何策劃布局,依舊如釘入心頭,揮之不去。
“答應我,推恩令一旦落定,即刻赴回皇城。”赫連熵在戰馬前,幾步跨近景玉甯,對他鄭重道。
景玉甯點頭,說:“陛下放心,到時臣會即刻啟程回皇城。”
即使得到青年的應答,赫連熵還是根本無從安心。深黑的眼珠顫動,像是勢必要穿透過表象,把景玉甯盯出個原相來。
“陛下一路保重,願龍駕平安無虞。”景玉甯刻意避開赫連熵灼熱的視線,緩步上前,親手為他将領前的披風系緊。
青年柔順的玄發垂落耳畔,狹長的眼睫輕顫,這一切美景都近在咫尺。
赫連熵深凝着那張清冷面龐,目光幽沉。
當景玉甯白皙的手指纏繞系好披風結繩之際,他猛然攬住對方的腰,将人牢牢扣入懷中。
帝王當着衆人,深深地吻住了他的皇後。
唇齒交纏,彼此相咬,濕潤的舌就像充滿侵略與□□的蛇,在愛人濕潤柔軟的口腔中瘋狂啃咬掠奪。
景玉甯被啃噬得喘息斷續,胸膛起伏,眼角漸染嫣紅,淚意氤氲。
他的雙手抵在男人的胸膛,從捶打到攥緊衣襟,變換中掙紮的情素難以自控,卻又微乎其微。
到最後,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以怎樣的姿态軟倒在赫連熵的懷中。
“若你有半分差池,朕必将你囚到天涯海角。便是死,我們也會死在一起。”赫連熵發狠地咬上景玉甯的耳朵,每個字都如灼燒鋒刃,直刺入青年最深處的耳蝸。
他兇戾地威脅警告着景玉甯:不論遇到何事,都絕不能以性命犯險。
青年聽罷身形顫動,唇齒劇烈的疼痛之間,心底卻說不上是何滋味。
他咽下口中殘存的腥甜津液,幾縷散落的鬓發黏在唇間,縷縷虛虛的,阻礙了些許視線。
緊接着,男人再次緊緊抱住他,力道像是要把他揉進骨血裡一樣強烈。劇烈的痛楚與壓迫的情感交織,令人摯骨,亦令人窒息。
“……玉甯,我愛你。”赫連熵說。
男人淩削的薄唇上,血絲殷紅。
他把這最後一記帶有血迹的吻,吮咬在景玉甯的額首。
分離之際,青年額心泛起一抹朱痕,暈染在蒼白肌膚上,格外鮮豔。
吻畢,赫連熵極深地睹望景玉甯一眼,旋即轉身跨上戰馬。
手中缰繩猛然拉起,隻聽戰馬嘶鳴長嘯,前蹄騰空。爾後重重踏入沙土,揚塵疾馳而去。
帝王身披盔甲,淩英破空,率領聖駕兵馬,一騎絕塵。
望向赫連熵率兵奔馳的背影,景玉甯感覺眼眶一陣酸脹。
他心中仿佛被什麼東西壓住了,沉甸又難受得厲害。
……即便再痛恨這個男人,青年也不得不承認,他依舊震撼于赫連熵對他的感情,哪怕這份感情讓他恨之入骨,痛不欲生。
蠱蟲又開始作祟了。
——他說,玉甯對不起。
——他說,玉甯我愛你。
遠處風沙席卷成滔天黃浪,帝王挺拔身影與耀眼戰馬猶如一抹孤光,穿透黃霧,很快便消失在無盡的沙海中。
景玉甯無意識上前數步,置身踏在無垠的沙漠裡。
他伫立在大漠前,渾濁的沙礫模糊了視野。
鼻腔湧出一股苦澀腥辣的味道,仿佛獵刀劃開了皮肉,層層皮膚潰爛,鮮血淋漓,露出深處的血肉。
那種疼痛,仿佛從内心深處滲透出來,讓他刻骨銘心。
……倘若他與赫連熵能夠回溯到從前,彼此能重新走上不同的道路。
他們會不會……就不會走到今日了。
盤旋在發頂的鳳钗如同利刃,緊貼發絲,尖端刺入頭皮,稍遇風沙便隐隐作痛。
鳳凰沉重的分量,壓得青年的脖頸僵硬酸痛,然而他依舊筆直站立,毅然撐起這愈陷愈深的千鈞。
景懷桑在皇城同他們對弈開局,接連邊疆戰線與暗中謀算的襄國。
景玉甯唯有留守于邊疆,方能對其施以牽制。
青年直峙在黃沙漩渦,由狂風将他的發絲卷起,飛揚散亂。
……陛下,你要守住皇城與朝堂。這是我們曆經千辛萬苦,親手打下的政權與江山。
景懷桑曾以他為棋子,制衡赫連皇室。在赫連熵愛上他之後,更以退為進,積蓄下足以震懾正統帝王的牽制與籌碼。
而他,既是景氏幺子,更是大尚國的皇後。
他絕不能成為帝王、乃至大尚國的後顧之憂。
他是景玉甯。
他是家國山河的——手中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