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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7章 第 25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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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孤煙,日陽從黃沙起伏的山背升起。混沌的曦光穿透一道細縫,漸漸化作刺目的金輪。

景玉甯親送帝王聖駕遠行,長久地凝望着無際的沙漠。

他屈指按于心口,震跳翻湧而撕裂。

他不知如何形容這份難以言喻的震顫,隻覺這種感覺猶如懸崖峭壁上,徒然劈下一把決絕利刃,連同被斬斷的巨石一同墜入深淵,攜裹着以死相搏的痛徹覺悟。

良久,青年靜立在風沙之下,任風卷沙礫侵襲眼眶,淚水無意滑落。

不到片刻,淚痕便從濕潤到幹涸。他緩緩轉過身,攜一行臣官從玄羽城的牆步,回往珀斯皇宮。

皇後的後方儀仗肅然跟随,鹵簿羽葆高舉,五彩孔雀翎在昏黃的風中翻卷起伏,流光溢彩中盡顯浩蕩磅礴。

景玉甯緩步前行,神色沉明。

赫連熵這一離去,邊疆玄羽城就成為青年必須獨自掌權的天下。

作為皇後與景氏子嗣,他的立場本異于帝王跟赫連皇室,手段由此不得不另辟途徑。

衆人一路跟随景玉甯,相至踏入珀斯皇宮正殿。

大殿正門呈雙而開,高牆上映入眼簾的依舊懸挂着各樣野獸頭顱。猙獰獠牙森然畢露,血紅腥舌宛如活物。

寝殿在先前被焚,滾滾黑煙蔓延至整座殿羽。層疊羅列的兇獸首級與皮毛縱經反複清理,依舊彌漫着燒焦熏燃的刺鼻氣息。近日沙石灌入,更為濁重難散。

走在後方的官員聞到這股刺鼻氣味,皆不由自主地稍頓腳步,相互交換不一的眼色。

然而景玉甯步履從容,徑直邁入空寂塵瞭的龐大正殿。見皇後如此,他們隻能默不作聲地快步跟上。

衆人看到皇後袖擺一揮,邁步踏上層層疊起的懸台,穩座到高殿的主位上。

青年平甯的琥珀色眼眸從容俯視台下衆臣,目光逐一掃過官員的神态。他微垂下颚,光影在絕瑰面容上暈染出一半明亮,與一半晦暗。

玄頂一簪繁複鳳钗映入殿中的沉光,與豔紅寶石交相輝映。從下仰望而去,再華豔的光色也遠不及皇後眉心那一點血色朱紅,來得更驚心動魄。

景玉甯生息端肅的眉眼下,逐有章程。

他莊重優雅的聲音從内殿上方回蕩,傳入各個角落。

“曹晉潛逃一事,衆卿都已知曉。”說話時,皇後眼神流露出藏在深底的鋒利。

他雙目凜然,唇齒輕啟,繼續不疾不徐道:“皇上與本宮失望至極。”

“爾等皆是大尚國棟梁,久經沙場,戰功卓著。邊疆有沈将軍統領骁勇之師,曆經珀斯國大戰,原是我大尚中流砥柱。”

冷冽聲線兼具不容置喙的威壓,字字如刀:“如今,竟為不知從何處而來的土匪所擾,實屬贻羞于社稷,何其可歎!”

衆官聽皇後的訓言斥責,皆垂首猶如惶惶蝼蟻,再不敢輕易擡起頭來。

景玉甯仿若靜置般睨看着他們,心中則自明,這番話不過是用來維持表象的蓄意施壓。

至于那群協助曹晉出逃的土匪,絕非尋常草莽,而是邊疆殘存的佞臣與别國蓄意布局、僞裝成匪的精銳兵将。

隻是邊疆情勢太過詭谲多變,面對各懷鬼胎的群臣,景玉甯唯有先穩住其表形,方能伺機逆轉。

“沈崇元”驟然被皇後點名,頓悟到自己該随皇後進行下一布整。

他立即伏地叩首,起聲請罪:“末将失職,罪該萬死!懇請皇後降罰!”

話音一落,大殿當即陷入短暫的寂靜。

“沈崇元”身旁諸臣,面色皆有微妙變化。

有人唯恐禍事牽連,暗自站得遠些。有人伏身不動,表面恭謹畏懼,眼神又猶然閃爍。也有角落裡數人微微側首,目光暗中交換着幾道眼色。

衆官細微神态各有不同,但都悉數落在了景玉甯的眼中。

青年面色冷肅,心緒卻似一潭靜水,不見半分波瀾。

“本宮自會降罪于你。”少頃,皇後睥睨向“沈崇元”,淡金絕美的眼眸中流轉出攝人心魄的威淩,深處沉寂如淵。

他話語間固然不乏責備之意,但實際,景玉甯其實并無遷怒于“沈崇元”亦或任何旁人。

他所要盤算的,是比之更為深層的暗流。

皇後周身,遊離着漫天紛繁的微塵,晨風一過,攪亂了它們原本疏淡的漂浮。

這些官員與皇城朝野的高官迥然不同,結黨營私的經脈在虛假祥和的氛圍中更顯猖獗,内裡尤甚。

景玉甯獨自一人統轄這群惡官,處處充滿着算計。好在,他尚有景氏子嗣的身份,若能巧妙加以利用和擺布,也未必毫無破局之法。

鼻腔充斥焚焦餘味的惡氣,仿似那晚的燭火燒過自身的皮肉,極近地嗅聞到厚重油脂的的腥膩氣息。

一陣塵風穿殿吹來,旋卷向上,直撲到身前。

風浸吹骨,滲骨透心。

觸膚之時,仿如一柄鈍刀緩緩割開腦海深處,痛感自景玉甯腦海的深處開始漫延,直達心核。

青年咬緊雙唇,舌尖的苦澀與隐隐痛楚被他咀嚼啜咽,吞入喉中。

——他的父親動手了。

僅一局,就讓他與赫連熵真切地體會到,雙方實力在本質上的懸殊。

辛辣與酸僵交織彙聚,宛如一團濃密無風的毒霾,刹那間遍布全身。

青年鬓角滲出一層冷汗,劇痛侵襲侵蝕。他一時難以分辨,這股痛究竟源自情愛灼心、恨意蝕骨,還是蠱蟲噬魂。

亦或父親的殘酷與國家之重壓。

隻是,他一直都知曉,自己早在這場撕裂的痛楚中,徒步艱行很久很久……

舊傷未愈,新創便接踵而至。在同一片肌膚上反複撕裂,直到傷口再難結痂,唯剩潰爛的血肉裸露滲血。

良晌,景玉甯強迫自己雙眼重回焦距,目光漸複清明。

他知道自己沒有多少時間能被容許沉溺在悲傷的痛楚之中。

青年吞下所有痛苦,思索下一步該尤何行進,方能在局勢中尋得最優解法。

進而,他覽過群臣,輕啟唇瓣,喚聲:“夏長青。”

青年的聲線不帶起伏,讓人很難窺見到他心中的所思所想。

夏長青聞聲,即刻出列,雙膝跪地,恭聲應道:“微臣在。”

他一站出來,其餘官員便微微調整了自己的站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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