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觀月對于自己外公出賣隊友的行為十分不齒,挂了和方一堯的電話之後,立刻就給自己外公又撥過去了一個。
另一頭精神矍铄的老爺子此時正悠哉地和友人頂着太陽打高爾夫,并沒有注意到來電。
而正在氣頭上的人,也就順理成章地将當下這種情況定義為了“心虛的逃避”。
池觀月仰面望着天花闆往床上一倒,深深陷進蓬松的被子裡。
她突然就和假期還沒開始就被老闆召回去加班的朝九晚五上班族共情了。
她這“正欲死戰”,結果隊友這叛徒“何故先降”了。
如果外公背叛情況屬實的話,那自己反而就變成了明面上嘴硬背地裡求饒的人了,這下反倒莫名其妙地矮了那個徐大爺半截。
放空的這會兒功夫手機再度響起,池觀月半死不活地按下接聽鍵,對面的“叛徒”剛赢下一衆好友一局,聲音愉悅:“觀月?什麼事?”
“挺開心啊?我親愛的外公?”池觀月拖着音調死氣沉沉。
“啊?”
“不許裝傻,老實交代!”池觀月拍着被子提高音量,一骨碌坐了起來,“您是不是跟您那個師弟徐某說什麼了?”
“冤枉啊我的小祖宗,這次我真的什麼都沒講!”電話那頭的人語氣聽起來十分無辜。
周圍的幾人都是老爺子的多年好友,一聽這語氣就知道他這又是在和自己的那個寶貝外孫女通電話了,于是等到他挂斷電話之後,這群人不免又是一頓調笑:“大老闆什麼時候把外孫女帶來給我們見見啊?這麼多年淨聽你誇了,都還沒見過本人呢。”
“是啊,回頭把我外孫給姑娘介紹介紹。”身邊另一人樂呵呵附和道。
老爺子不屑地一甩頭,摻金的白發被風帶得飄起幾根:“你們這幫老家夥趁早死了那條心吧,我外孫女沒人能配得上。”
其他幾人聞言也不惱,隻是一邊打趣着他“小氣”,一邊不依不饒地拉着他再開一杆球。
另一邊的池觀月則在挂了電話之後徹底陷入迷茫。
聽起來外公似乎确實是被冤枉了,可自家老闆的脾氣她是再清楚不過了——記得剛進公司那會兒她年齡是全司最小,膽子倒是全司最大。開會的時候下屬們唯唯諾諾不敢反駁徐緻來提出的不合理要求,結果池觀月四下一望,第一個站出來為大家平反,和公司大老闆公然互怼。
結局就是徐緻來意識到自己問題但嘴上死不承認,眼看池觀月一個小孩天不怕地不怕毫無弱點可言,便十分小心眼地把她的出道标準體重定得比别人還要再少上15斤。
限期一個星期。
池觀月脾氣更倔,當時本來就比别人輕不少的她直接把自己給餓得暈了過去,即使這樣也絕不求饒。
最後還是員工們實在看不下去,怕公司唯一一棵好苗子出師未捷身先死,幾個人輪流投喂外加考核環節暗箱操作,這才成功救回池觀月以及公司的一條命。
往事曆曆在目,顯然徐緻來這小肚雞腸的人一旦被别人駁了面子的話,不可能就這麼輕易說算就算了。
更何況連一向慣會看人眼色的方一堯聽了徐緻來的安排也是一頭霧水,在剛剛那通電話裡沒能解釋出個所以然,隻是照原樣給她傳了個話。
總之,這下她哪都甭想跑了,隻能老老實實回去繼續拍戲了。
提前踩好點,拘馮盛幾乎沒費周澄一行人多大力氣。
找到他的時候,馮盛人正在夏延裕給他安排的臨時住處裡抱着電腦處理公司文件。
馮盛在看見堵在門口的一衆警察時,甚至連一點意外的神情都沒有,頗有點“臨危不懼”的意思。
甚至……
有種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天的淡然。
隻有稍微偏灰的膚色透露出了他此時并不健康的身體狀态。
自然,這樣的人對後續警察的審訊内容和流程也早就預料了個大概,推進難度可想而知。
另一邊,何将醉在這次審訊前對周澄等人額外叮囑了幾句關于審訊室裡布置的注意事項,并對用意也一一進行了說明。
他認為以馮盛與夏家、或者說是夏延裕的微妙關系來說,這次對他審訊的開篇十分重要。
目前以他們手裡掌握到的信息來看,他們并不怎麼占優勢。隻要對方心态夠穩否認一切,熬過這48小時,直接穩穩當當地走出警局大門也不無可能。
何将醉不囑咐還好,這一囑咐,周澄頓時倍感壓力,幹脆直接耍賴要把何将醉拽進審訊室和自己一起審人,美其名曰“有難同當”。
何将醉:“怎麼沒見貴局每月也給我發份工資呢?”
“談錢多傷感情啊,”周澄渾水摸魚地推着他往審訊室走,“我怕咱們這本就不堅定的感情雪上加霜。”
其實周澄知道,除了分析側寫,何将醉幾乎不會參與案件偵破的其他部分,尤其是審訊,這一點也是在最開始兩人就說好的。
這就導緻周澄一度想通過把何将醉直接拉進市局這種“曲線救國”的方式,來讓他徹底成為編制裡的一份子。這樣就沒了那些條條框框,有的隻是他的責無旁貸,連帶着他們支隊的辦案效率也會直線上升。
但想歸想,何将醉不願加入的原因他們兩人心知肚明,所以周澄一般也隻在開玩笑的時候提及這件事。
何将醉看了他一眼,居然難得地沒發表什麼異議。
審訊室内,幾個刑警正忙着将一張量刑表挂在牆上。要說這當不當正不正的位置,還是何将醉指定的——被審的人稍微偏一下頭就能看見。
同樣角度的桌子上,還被人放了一摞裝滿紙張的檔案袋,最上面的一個在封皮的位置醒目地标注上了馮盛的名字。
幾張被放大的被害人、以及馮盛當時租賃過的車内部照片散落在檔案袋上,看似無序的擺放,實際每張照片都巧妙地避免了畫面被重疊。
眼看着屋裡布置得差不多了,何将醉走到門口關了幾盞燈,隻讓屋裡留下了有點昏暗的光線,掃了一眼正倚在門口看熱鬧的周澄:“長點眼力見兒,去把人帶這屋來。”
兩名刑警把人帶到之後,何将醉和周澄并沒有馬上進屋,而是在單向玻璃前站了将近十分鐘,觀察着馮盛自進審訊室起的一舉一動。
雖然清楚哪怕周圍一個人都沒有,隻要進了公安局的那扇門他的一切就都在監視之下,但是面對新的環境,馮盛還是下意識地環視了一圈。
視線落到照片上時一頓,再到後來看向牆上挂着的那張圖表微微出神。
馮盛這個人,既然做得了為大老闆直接效力的人,不得不說其心思缜密程度也是一絕。
從警察把他帶走開始,他就已經知道自己是在哪個環節暴露了。
相對的,他也很清楚自己在哪些環節是沒有被抓到把柄——對于租車一事,馮盛直截了當地承認了。提起用途的時候,他隻說是用來跑公務,用袁榮的證件做登記也說是夏延裕的意思,至于其他事情他說自己一概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