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正是這一眼,讓她心裡蓦地升騰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回過頭就見前台正用詢問的眼光看向自己。
池觀月回想着剛才看過的樓層平面示意圖,突然想起來剛才小姑娘說過馮盛在這裡是自己一個人住的——這家醫院單人間病房的個數很少,位置上也和普通病房設計安排在了兩個完全不同的方向,而剛才那個男人去的正是單間的方向。
有沒有可能,他也是來找馮盛的?
雖然是沒什麼确鑿證據的猜測,但直覺不斷地提醒着池觀月這種可能性的存在,那種感覺強烈到甚至讓她覺得有些心慌。
她解釋不清,卻又很難安慰自己隻是想多了而已。
“您好,我是帶孩子來看望家人的,”池觀月壓低聲音指了指小姑娘示意道,“您也知道,住這兒的病人都病得比較嚴重,我們這是第一次來,我怕孩子看到會害怕,所以想自己先進去看一眼情況。所以能麻煩您先幫忙看一會兒孩子嗎?”
池觀月話說得誠懇又客氣,前台的女孩看了看不遠處乖巧坐着的孩子,覺得不過就是舉手之勞而已,于是點頭欣然應允。
池觀月把自己所在位置的地址和大緻情況語音發給了何将醉,略一思索之後,把重新撥了一遍的電話遞給了小姑娘:“姐姐去找一下病房馬上就回來,你在這裡等一下好不好?來,姐姐的手機給你,等對面的哥哥接了電話之後你就負責告訴他我們在哪裡,他會來接我們的。不要離開這裡哦。”
“好!”小姑娘深感肩負使命,脆生生地點頭答應下來。
池觀月彎了一下眼眸,随即向着男人消失的方向匆匆離去。
所幸這家醫院住院樓每層的面積都不小,男人也走得并不快,池觀月輕聲小跑幾步,剛好來得及捕捉到男人沒入房間的背影。
男人進去之後很快就把房門從裡面反鎖上了。池觀月放慢腳步走到了病房門前,發現門旁邊的牆壁上挂了一塊小号的标識牌,上面注明了病房患者的名字,下一行注了一個“c”說明病情,最後一行手寫了一個極小的“s”。
從名字再到患病情況,池觀月确信馮盛就住在這間病房沒錯了。
池觀月半倚靠着牆壁仔細聽裡面的動靜,沒過多久就聽到了隐約的質問聲,以及玻璃被摔碎時突兀的聲音。
不能再等了,剛才的男人明顯來者不善。可這個時間地點和情況又沒法給她提供直接破門而入的機會。此時一個錯誤的決定,很有可能就會導緻屋内産生不可逆轉的結果。
池觀月低頭觀察一圈,發現不知道是巧合還是有意,馮盛住的這間病房的門與附近其他單間的房門不同,門把手附近有一個不起眼的小孔。
這個結構她十分眼熟——這應該是為了防止房門反鎖時出現意外而設計的另一種便捷開門方式。
池觀月摸了摸身上,并沒有在随身攜帶的東西裡找到特别合适的工具。于是最後她隻得掏出了那把折刀,把上面的金屬裝飾物捋直抵住門上的小孔,向下用力一扳把手——
果然,門開了!
屋内沒有開燈,月色裡正站在馮盛床邊用力掐住他脖子的男人聞聲一愣,下意識扭頭看向了門口。
池觀月連點猶豫都沒有,閃進屋裡迅速反手關門,緊接她一步跨過去,用轉體慣性帶動腿部上擡,短距離爆發全力沖男人施以掃踢,成功将糾纏在一起的兩人分隔開來。
男人被突如其來的沖擊打了個趔趄,被迫松開手後連退了幾步撞上邊櫃,發出“嘭”的一聲悶響,病床上的人也終于得以呼吸,抑制不住地咳嗽了起來。
男人剛才一直持續着的從容不迫被池觀月的突然出現所打破,終于忍不住露出了慌張急切的神色。
他氣急敗壞地沖池觀月撲過去掄上一拳,打算盡快除掉她這個不速之客。久經訓練讓池觀月在反應方面從不落人下風,她幾乎在對方出手的同時就擡起了左臂進行格擋,随後順勢一帶,在對方失去平衡的狀态下猛擊他的下盤,扭身把人摔在了地上,幹脆利落地沖着男人的臉就是一拳。
在招數和熟練度上池觀月顯然要勝過男人不少,但男人在身量上占了不少優勢,體力上的差異以及黑暗環境的弊端讓池觀月控制住他着實費了些力氣。
深夜空氣被劃破的聲音格外刺耳,就在池觀月喘息着壓制住男人的同時,甩頭試圖擺脫自己被黑暗席卷意識的刹那間,男人未被鉗制住的另一隻手不知什麼時候掏出了一把彈簧刀,找準空隙奮力揚起紮向了她。
黑暗極大程度上影響了池觀月對于局勢的判斷,這一刀她意識到得有些晚,無力招架之下她隻能盡力一躲,但還是被劃到手臂挂了彩。
本來她是沒想動刀的,因為萬一沒控制好真出點事不好交代。
但沒想到這男人倒無所顧忌——
也是,都敢大搖大擺地過來滅口了,動個刀算什麼呢。
但她不會輸。
這一刀落下之後,彈簧刀因脫力被甩了出去。池觀月單手攥住男人的衣領用力将其抵在地面上,對着男人的臉直接揮拳。
一下,兩下……
起初是求生欲,後來不斷落下的拳頭就隻被抽象成了麻木的計數,一切似乎都不再有多少意義。
池觀月腦海裡的夢魇畫面逐漸和面前這一幕重疊,男人掙紮的幅度開始變得越來越小。
明明被扼住脖頸的是地上的男人,池觀月卻逐漸感受到了莫名的窒息感,每一口呼吸似乎都隻是不過肺的象征性動作,她出手力度也開始不受控制地變輕。
發狠一咬舌尖,池觀月用力甩了甩頭,用剩餘的力氣擰住男人手腕,把人反身按在了地上。正要尋找可以用來捆綁的東西時,就見馮盛吃力地支起身,從男人随身帶來的箱子裡費力扯出一卷繩子沖她抛了過來。
池觀月動作迅速将人捆好,最後又用那人的外套把他的頭打結蒙了起來,提起他的後衣領用力将人拖到了遠離馮盛病床牆邊。排除完一切後患之後,她才終于體力不支地跌倒在了床邊的窄條沙發上。
馮盛看着這個近乎憑空出現救了他一命的姑娘有些手足無措,今天晚上的這一連串突發事件讓他震驚得有些說不出話來。
最終還是月光裡池觀月不斷往地上滴着血的胳膊讓馮盛忍不住開口擔憂地問她:“姑娘,我要不叫個醫生來處理一下你胳膊上的傷吧?”
“不用,您放寬心待着就行,”池觀月調整姿勢緩了口氣,安慰似的胡亂擺了擺手,“待會兒這些都會有人來處理的,我先……歇一會兒。”
何将醉是最先趕過來的。
一開門他先是感覺門闆好像撞上了什麼東西,但還沒來得及細究,他神色驟然一凜,側身躲過了迎面而來的一拳,攥住手腕把人用力向自己的方向一帶。
“疼疼疼……”
“還知道疼呢,”何将醉聞言松開手,無奈地低頭看着被自己圈在懷裡的池觀月,“看清楚了再下手,小心誤傷友軍。”
“你趕過來的速度比我想象得要快,”池觀月打了個哈欠,借力倚着他,用腳尖碰了碰病房門示意,“我還以為他同夥來了呢。”
何将醉打開燈順着池觀月的視線一看,這才發現剛才門闆撞到的,是門後地上被五花大綁的一個活人。
池觀月三言兩語把事情的經過跟何将醉說了一下。
何将醉此前和馮盛在審訊室裡打過照面,這回在這裡見面多少感覺心情有些複雜,兩人彼此沉默半晌,最後隻是互相簡單地點頭示意了一下。
“走吧,先去處理一下你的傷口。”何将醉皺眉看着池觀月胳膊上的傷口,“萬一感染就麻煩了。”
池觀月卻猛然間像是想起來什麼似的,扭頭鑽出他的臂彎就要往門外跑:“完了,我忘了件大事——”
何将醉伸手強硬地一把将她撈了回來:“少來這套。”
“真的有大事!就那個給你打電話的小姑娘——”本來就累得語言組織能力掉線的池觀月突然意識到了屋裡的馮盛,一時間便更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了。
“我都安排好了,周澄也帶人來了,他們現在就在大廳裡,”何将醉心領神會地松開她,“你不放心的話就去看看。”
“不愧是為人民服務的貼心好醫生!”池觀月贊賞地一拍他的肩,轉頭蹿了出去。
身後人揚聲叮囑:“看完記得去處理一下傷口。”
池觀月頭也不回地揮了揮手。
何将醉的視線從一溜煙消失的人影身上收了回來,看向病床上的馮盛。
這一次反而是面容憔悴的馮盛率先開口:“我們聊聊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