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的那個年代和環境，實在是沒有什麼談夢想的本錢。我小時候是爺爺奶奶帶大的，一年也見不到幾次父母。”許曼說，“那個時候每天都盼着他們回來，盼着盼着就有了個朦胧的意識——隻要他們回來了，那段時間的生活就不會過得那麼拮據了，也不會像往常一樣隔三差五地就能看到上門讨債的人。這件事和看到他們回家一樣，都讓我覺得很開心。但是後來我發現，他們的心情似乎和我不太一樣……”

陷入回憶裡的許曼并沒有表現出太過沉重的情緒，而是釋懷般感慨道：“也許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養成了察言觀色習慣——或者說是能力。這帶給我的影響也不都是負面的，尤其是後來進入社會之後我才發現，這居然也是個不得了的生存本領。”

池觀月點點頭，沒有出聲打斷她。

“那個時候我也想過，如果自己能逗父母開心的話，他們是不是就會留下來多住幾天、一年多回來幾次——于是我就把平時日常發生的、收音機裡聽到的那些有意思的故事都攢起來，再有模有樣學給家人看。”交疊着的手握了握，許曼溫和地看向對面的人，“可能這就是我從業的初衷或者說是契機吧。”

“那麼後來在選擇從業領域的時候，也是受到了這方面的影響對嗎？”

“是的，從前和現在其實都是希望能給人帶去一些慰藉。隻不過曾經是為了小家，現在是想盡自己所能為大家。”許曼揚眉一笑，“這句升華我可琢磨好久了，終于讓我說出來了。”

場外原本全神貫注盯着屏幕的工作人員們一愣，随即發出了笑聲，持續緊繃的氣氛也跟着有所松動。

工作人員中站着一個穿着裙子的小姑娘，雖然聽不太懂大人們都在聊些什麼，但明媚的小臉在對視到媽媽看過來的視線之後，笑得眉眼都甜甜地彎了起來。

“對了，關于剛才‘綜藝人身份對日常生活影響’的話題，我還有一點可以補充，”許曼收回視線。受女兒的情緒的感染，她的眼神裡少了舞台上調動氣氛時的狡黠多變，而是被滿滿的溫柔神采取而代之，“說實話，我覺得哄起孩子來會容易不少。孩子嘛，一笑起來就能忘記好多當下的事兒。媛媛小時候經常生病，逗她笑的話，似乎病氣對她的折磨也能少一些。”

“當然了，也會有職業病，就是容易話痨。就比如我現在——”許曼突然意識到自己似乎有些搶話，看了看池觀月又看了看工作人員，感到有些抱歉。

池觀月反應很快，立刻捂嘴神秘道：“制作人說我拿的是固定工資，沒關系您再多說點。”

收音設備當然把她這句“悄悄話”也成功地收了進去，采訪現場又是一陣笑聲。

“我和許曼之前其實也就有過這麼一面之緣，但是對她的印象還挺深的，”視頻外的池觀月單手拄着頭，自言自語似的說道，“大多數人隻覺得她能擁有今天的一切全憑運氣，但其實‘要想人前顯貴，必先人後受罪’啊。”

“為了生存、為了工作，她真的吃了不少苦。但即使是自己過得再不如意的時候，她也一直在堅持做義務推廣活動，每年還會匿名給這些機構捐錢。”

“她真的是一個非常好的人。”

何将醉感受到她被觸動的情緒，安靜聽完她的一字一句半晌後才問：“推廣活動？是關于什麼的？”

“主要是關于兒童性教育的。”池觀月說，“她說在自己的親身經曆、以及在孩子的教育過程中，都深刻感受到了性教育的重要性——後面采訪裡她也提到了一些。但是在采訪的時候，導演聽到這部分内容就示意我們跳過去不要說，說是話題敏感而且和主題不契合，後續不方便播。”

何将醉從她的表情裡大緻猜出了結果：“但是你沒聽？”

池觀月看着他理所當然道：“都什麼年代了這還能算敏感話題，越捂嘴越說明有必要說出來被科普一下——大清早就亡了。”

這倒是符合她的一貫作風，何将醉并不覺得有多意外，輕笑着點點頭。

“不知道你們之前調查的時候有沒有注意到，”池觀月思考片刻，“許曼之前還通過那個活動幫助警察抓到過一個強.奸犯，這人前陣子不是還上熱搜來着。”

何将醉應聲：“有點印象——一次既遂一次未遂，這個罪犯兩次的對象都是未成年人。我記得他好像是在第二次綁架兒童準備實施性侵時被抓到的？”

相較于手握鑰匙開門的人而言，身後跟着進來的男人反而更顯自在。他進屋大搖大擺參觀似的晃完一圈，然後瞄了一眼仍然凍在原地的人，眯眼随手扯出一把椅子大喇喇地坐下。

“有屁快放。”

開門的人單手撐着邊櫃和對方隔了些距離站着，屏息阻絕男人周身那股難言的氣味，仿佛也隻有這樣居高臨下的站位才能給自己增加些底氣。

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中年男人後，那人輕蔑道：“你倒是沒拿自己當外人，也不怕有人埋伏在屋裡等着殺你？”

“怕？”男人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似的嗤笑一聲。下垂的眼皮一掀，眼神陰鸷地盯着對方，“想殺我的人多了去了，實際有幾個真敢上的？打着伸張正義的旗号嚷嚷着要滅我的口，實際都是一幫慫貨。”

“你出獄的視頻現在網上到處都是，那裡面可不是這麼說的，”站着的人不甘示弱，沖着男人額頭上的傷口揚了揚下巴，“你頭上的傷不就是放出來的時候被圍觀的人打的嗎？”

“自己主動送上門，你也不怕有去無回？”男人并沒有把這流于表面的挑釁當回事，而是環視了一圈和自家布局一緻的房子，“就為了秘密交代你那‘大事’，還特地在我家樓下弄了這麼套房——怕的人應該是你才對。有目标自己又不敢正面剛，想不擇手段又怕自己暴露承擔後果。”

搭在櫃沿上的手緊了緊，對方深吸一口氣終于直奔主題：“行了，我這次找你來的目的你應該清楚，我就不多費口舌了，你自己看。”

一個信封被順手甩了過去。

趾高氣昂的态度惹得男人陰沉着臉深深看了那人一眼，直把對面的人看得心裡發毛：“這事我不是非做不可，剛出來沒幾天，我還想享幾天清福，犯不上冒這個險。”

不料對方反倒俯身壯着膽子嘲諷：“别裝了，出來是沒幾天，但架不住已經憋了九年啊。這可是細皮嫩肉活蹦亂跳的小孩——你不就好這口嗎？”

沒有封口的信封裡面掉出了一張女孩的照片，男人隻匆匆掃了一眼就覺得上面的人十分眼熟，似乎有着某個自己熟悉之人的影子。

對面的人看着男人瞬間怔愣的反應，以為是他的口是心非終于被自己怼得露出了馬腳，頓時更覺得自己勝券在握：“怎麼樣，是你喜歡的類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