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女人打算繼續追問對方是誰的時候,對方卻直接挂斷了電話。
前言不搭後語的通話讓她沒來由地一陣心慌,隐隐察覺到了幾分風雨欲來的味道。但看了半天那串熟悉的電話号碼,她又實在想不起來對方到底是誰。于是隻好暫時強行按下内心不安把這件事情擱置一旁,打算先把手頭上的工作完成之後再想辦法查查。
手機的鎖屏壁紙是一張一家三口的合照,畫面定格在了幾人幸福的笑臉上。女人充滿眷戀地輕撫屏幕,深吸一口氣整理好心情,重新投入到了工作裡。
華燈初上,漫野裡的客人逐漸多了起來。
池觀月從醫院随手抄起包臨時出逃,當下無聊得把包翻了個底朝天,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什麼時候連劇組當初給的道具煙都給帶了出來,卻偏偏沒帶自己的遊戲機。
“好幾天沒開門了,今天來的人比較多,要是覺得不方便的話可以在這個屋裡呆着。”何将醉挑了些對方愛吃的茶點,撥開桌面被她擺的零散物件,把碟子放到了茶幾上,“不會有人進來打擾你。”
“就沒有什麼好玩的嗎?”池觀月百無聊賴地仰面靠在沙發上,“我聽着外面好像挺熱鬧的。”
“今天請了個小衆樂隊過來,人剛進院。”
池觀月聞言眼前一亮,猛地起身:“缺主唱嗎?”
“想去的話就在樓下,”何将醉一聳肩,“不過你露臉的話肯定會被人認出來——現在這種情況沒問題嗎?”
想想也是,畢竟現在不比從前,她沒法再自由自在地出入各種場合了。
池觀月眼珠一轉,瞬間來了靈感:“對了!我記得你那間工作室牆上——”
何将醉不等她說完便心領神會地轉身出了屋,片刻之後反身回來抛給了她兩張面具——正是他工作室裡用作裝飾挂在牆上的那兩個。
“雖然這出場方式可能有點中二……”池觀月挑了一個在手裡掂了掂,“不過做好今天營業額翻番的準備吧。”
何将醉抱臂倚靠着門框,饒有興緻地看着屋裡的人:“不過話說回來,不會有人光聽聲音就能把你給認出來嗎?比如粉絲之類的。”
池觀月拿着面具的手一頓,不甚在意的情緒立刻明晃晃地顯現出來:“能認出來的頂多就是原來一直跟着看我演的音樂劇的老粉。網上那些粉絲表面上說得花裡胡哨的,實際湊熱鬧的居多,能有幾個真了解我的?”
小心地把面具戴在臉上固定好之後,池觀月又補了一句:“不過其實我也不怎麼了解自己——走了,等着看我一場把你五十萬的欄杆維修費掙出來!”
路過門口的時候她不忘十分仗義地拍了拍對方的肩膀,一路拐彎下樓的背影潇灑從容,哪怕不露臉都能讓周身感受到她的氣場。
何将醉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那“五十萬的欄杆維修費”是什麼,失笑之餘琢磨着她剛才說的幾句話,總覺得似乎品出了點其他意思。
回身站在走廊裡望向一樓大廳,看着她似乎正和樂隊負責人溝通演出細節。負責人笑着連連點頭,在台前給她讓出了一片空地。
回頭細看才發現,今天晚上請來的樂隊着實有些與衆不同——不同于這種場合常見的樂隊,這次來的樂手裡居然還包含了位提琴手。
這點對于長期參演現場伴奏音樂劇舞台的池觀月來說,倒是頗有些親切感。
年輕的女孩小心地把琴盒放在腳邊,整個人局促地站在角落裡,并沒有像其他人一樣把樂器拿出來做調試準備。她看起來像是綴在隊伍後邊、來現場長見識的小尾巴,實際她有沒有被安排表演機會都不一定。
池觀月思考片刻,走過去和負責人簡單交涉,随後又和女孩商量了幾句,很快便定下了第一首演唱歌曲。
以為是個手生的純新人,沒想到這位年輕提琴手的實力着實不容小觑,對池觀月的臨時選曲也能說來就來。
伴着悠揚的小提琴聲,池觀月在恰到好處的時機唱出了第一句——
“It starts to one.”
和原本日常說話時的聲音不太一樣,近乎演練成為肌肉記憶的發聲技巧,讓池觀月這第一句迎合着歌詞恍惚有了缥缈的觸感,幾乎開口瞬間就把大廳的雜音壓下了一半,引得人不自覺屏息等待她的下一句。
手機不合時宜地發出抖動,提示着最新來電。
何将醉看了一眼,轉身回到屋裡按下了接聽鍵。
“你給我的‘魚餌’我已經放進同事的電腦裡了,這也就不到一天吧,上邊果然有反應了。”
何将醉倒不太意外:“誰?”
“胡銳,”對面的周澄壓低聲音道,“陳濤的那個‘倉庫’本來就有點要死灰複燃的迹象,前兩天附近盯梢的同事看見陳濤自己帶着人往那邊跑了好幾趟,結果今天他整個人突然就失蹤了,手機之類的随身設備全都定位不到。”
“沒事,死不了。”何将醉依舊語氣平淡,“雖然這幫人道德感沒多高,但也還不至于為了這種小事就要滅他的口。你那邊正常盯着就行了,我這兒有情況再告訴你。”
對方幾近被磨練成職業病的反應能力敏銳地捕捉到了什麼。
“你那邊也有動靜了?”
池觀月自坐在這裡起,一共也就唱了不到三句,但她始終能感受到有一道與衆不同的探究視線在一直盯着她,直到一曲結束這種感覺都沒有消失。
借着面具遮掩掃視一圈,池觀月正好和前排VIP席位一個女孩的視線撞了個正着。
女孩看上去比自己小幾歲,從自身的穿着打扮以及神态、再到同行人的架勢,都不難看出其養尊處優的身份背景。
池觀月隐約覺得對方有點眼熟,但一時間并沒有想起來她到底是誰。猜測着也許是自己最近接觸的人比較多,沒準和哪個長相類似的人弄混了,池觀月也就不再把這事放在心上了。
又連唱兩首之後和樂隊的人禮貌道了個謝,池觀月打算躲開擁擠的人群出去透透風。
路過吧台的時候,她意外被酒保攔了下來。
不得不說漫野在員工的挑選方面也相當水準——除了基礎配置以外,幾位員工察言觀色的能力也堪稱一流。沒有過分的花言巧語也不會太過冷淡,這群人隻是看幾眼,就能把客人的身份喜好猜個大概。
而對于池觀月這種頂多隻能算是露了兩個眼睛的特殊客人來說,面前的年輕男孩也能機敏感覺出她身份的不一般,連帶攔下她時的語氣都格外小心謹慎。
“抱歉請稍等一下,剛才台下的幾位客人……”
隻見台面上一字排開擺放着一水的調制酒,幾杯像是比着價似的一杯比一杯的價格高,池觀月掃了一眼就大概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回身果然看見人群裡幾個富二代勾肩搭背看好戲似的正沖着她的方向竊竊私語,而衣香鬓影間和她對視過片刻的女孩此刻也正看着她,輕撫了一下自己瑰色的裙擺。
池觀月不着痕迹地收回視線,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音量問道:“他們賭的什麼?敲鐘?”
對面酒保微微一愣,但随即十分上道地悄聲回複:“除了第一杯以外,其餘會按照您的選擇順序來決定點單人的敲鐘次數。”
敲鐘啊,酒精上頭想全場請客的玩法,看來這群人是真有錢燒得沒地方花了。
順序越靠後被喝掉的酒,點單人請客的次數也就越多。吧台上的酒一共大概有十杯左右,幾乎杯杯烈酒。真要從頭喝到尾全部喝完的話,即使是池觀月這種酒量的人也得直接被原地撂倒。
而且一群敗家子之間的遊戲,她沒什麼非要陪着玩的道理,但她倒也不會掃人興緻。
成全你們。
“麻煩給我一個大點的杯子和幾個小杯。”
酒保不明所以,但還是十分麻利地照做了。
隻見池觀月挑了一杯暗粉色的“海風”橫向一灑,倒入一排利口杯裡,本就不多的酒勻到每杯裡也就剩了一口。池觀月十分夠意思地把每杯都一飲而盡,最後把剩下的所有酒全都倒在了同一個大号的紮啤杯裡,敲了敲桌子以作示意後轉身就走。
身後拄着下巴旁觀全程的姑娘以防萬一還給了池觀月提示。池觀月能看懂自己的意思,其實也是在她的意料之中。至于把剩下所有人湊到一起“同歸于盡”的做法,卻着實在她的意料之外。
這讓她看得大呼過瘾。
于是女孩在一群目瞪口呆的華服賭狗中耀武揚威地起身敲敲杯子,笑得頑劣:“願賭服輸啊,喝不喝得了另說,你們幾個全場十輪的酒錢先交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