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蕪掃了一眼屏幕,沒有發現什麼不對,心不在焉地應:“沒。”
李老師盯了她一會兒,才開口:“你看起來好像很失望。”
“……嗯。”向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不自覺就應了。
他不是聞負燈。
那個給自己讀詩,帶自己去花園捉蜻蜓,把自己當成人看待的男人不是聞負燈。
她一直以來都猜錯了。
“失望什麼?有什麼和你想的不一樣了?”李老師問。
向蕪擡起頭,不解地看着她:“沒有什麼和我想的是一樣的。”
“你還小。”李老師說。“你對世界的認識還不夠全面。”
“是這樣嗎?恰恰相反,我覺得我認識的太全面了。”向蕪不在乎自己說的話是不是符合當下的情景,她不在乎面前的女人會不會覺得自己奇怪。
要她把一切這個世界的人當成真實的人,很難。
隻有和她建立關系的人,她才會用“人”的目光去審視。
畢竟她也總是在想,這裡的人,會不會隻是一串電腦屏幕上閃過的數據。
聽了向蕪的話,李老師沉默地注視了她片刻,鏡片反射着陽光,讓人無法看清她的眼神:“那你覺得,我們做對了嗎?”
“什麼?”向蕪迷惑不解,因為被日光刺激,她眯着眼睛才能擡頭。
頓了一兩秒後,她猛地抓住了面前女人的衣服:“你指什麼?”
李老師偏過頭,看向不遠處同樣在對着電腦交談的一雙雙人:“他說,我們錯了。你覺得呢?”
順着她的目光看去,向蕪可以看到聞負燈,可以看到喬松,還可以看到一些她不認識的屬于這個園區的人。
“……他是誰?”向蕪想看面前女人的眼睛。
她突然發現自己沒有記住這個女人的長相,也沒有認真觀察過她的神情。
為什麼會記不住?
她的記憶能力不是一向和攝像機相當嗎?
“您不要看那邊了,我們繼續吧。”向蕪想将她引回來。
女人輕笑了一聲,尾音透着一絲不知道針對誰的輕蔑。“這些東西,你不用學,你知道的。”
“你是誰。”向蕪抓着女人衣服的手指收緊了。
她的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起青白。
這時候女人回過頭來,朝着她微笑:“你發現了。”
這在向蕪聽來,自動補充上了一個前綴:被你發現了。
向蕪盯着她,她忽然感覺到恐懼,渾身上下仿佛都被細針紮上的惡寒,還有動彈不得時候大腦變得一片空白的僵硬。
一時間,她沒有力量發出聲音。
“我不是這兒的工作人員。我是臨時指導。這都被你發現了,真聰明。”女人微笑着,伸手摸了摸向蕪的頭發。
但向蕪下意識瑟縮,想要躲避這個女人的觸碰。
“還有人看着呢。”女人假裝彎腰拿東西,貼在向蕪耳邊低語。
她指的是節目組的攝像頭,還有那些一直注意着這邊的工作人員。
但很顯然向蕪不在乎。
“為什麼說我,不用學這些?”
女人笑得更誇張了:“因為我知道,你是一個聰明的小孩。”
.
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向蕪完全覺察不到時間的流逝了。
在節目組吹哨下令讓他們開始制作自己的紙箱車的時候,向蕪還是感覺手指發僵,幾乎擡不起來。
她眼睜睜看着那個稱自己姓“李”的女人随着其他人走遠,在快要消失在她的視野裡的時候,忽然回頭,又看了她一眼,然後做了一個口型。
向蕪死死盯住女人的嘴唇,努力辨識她說的是什麼。
實……驗……
……實驗結束。
這個瞬間,她仿佛被釘在了原地,渾身的血都灑在了身邊的草坪上,從她身體裡抽幹了。
不知道過了有多久,她垂在身邊的手被另一雙幹燥溫暖的手握住。
“怎麼手這麼涼,穿太少了?”聞負燈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他伸手探了探向蕪的額頭,确保她的體溫正常。
“……”向蕪的嘴開合半天,重複了好幾次這個動作,才從幹澀的喉嚨裡找回了一些聲音,“……她……你見過她嗎?”
聞負燈擡了下眼,他剛才就注意到了,那個和向蕪一起的“指導人員”。
不過一時間他也說不上來到底哪裡怪異。
“有些眼熟。怎麼了?”
聞負燈握着她的手,直到她的體溫回升。
“……”向蕪不知道該怎麼說。“真的嗎?”
望着面前女孩失魂落魄的樣子,聞負燈又朝着女人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安撫意味地捏了捏向蕪的手指:“我不認識她。”
向蕪的表情要哭不哭:“她和我說,實驗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