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沒有邊際的黑。
秋雨淅淅瀝瀝,下了幾乎一天。
窗戶上綴滿的雨滴,模糊了遠處的燈光,紅色、黃色,光影無限擴大,像是吊在遊園會上的燈籠。
紀魚藻穿過醫院兩棟大樓之間的連廊,往方成悅的辦公室走去。
昨晚臨睡前,他們一起看岩井俊二的《情書》。
影音室裡一片暗沉,屏幕裡充斥着北海道雪景的暗沉微光,将兩人的影子投在牆角處。她躺在他腿上,轉頭看見了,卻又覺得不祥。
直角分明的折線上,自己的脖子鈍角般被扭斷,而方成悅的胸膛則銳角般被折疊。明明是部文藝片,卻生生看成了比午夜場更兇狠的恐怖片。
病區分診台那裡,兩個值班護士頭湊在一起,手機被舉在手裡,不知道看到了什麼,兩人突然發出一陣嗬嗬怪笑聲。
其中一個護士對另一個護士說:“你看她的腿,跟她的臉完全是兩個極端。她都不去做管理的嗎?”
另一個更刻薄,“天生底子差,怎麼好管理?她這雙腿就跟灰白色的豬後腿似的,卡上章都能直接上秤賣了。裝什麼啊,還老是一副看不起人的樣子。”
“也就跟咱們裝,見了男人還不是舔狗一隻?”
“醫生們怎麼受得了她,天啊。”
紀魚藻心想,她們這是在說誰呢?
護士們又在嘀咕,“你聽說方老師那事了嗎?”
“怎麼沒聽說?這也太混亂了。可惜,以後還能見到那張臉嗎?明明那麼年輕有為。”
有病人緊急呼叫,護士們作鳥獸散。
紀魚藻心懷疑惑的往醫生辦公室走去。
方成悅的辦公室微敞着門,紀魚藻剛要推門,裡面卻傳來女人輕佻而放肆的聲音。
“師弟,以後再做的時候帶上套吧。”
仿佛被濕衣服突然裹緊了全身,紀魚藻瞬間覺得污濁黏膩而冰涼刺骨。
她又往前站了站,隻看見坐在椅子上的方成悅被一個女醫生擋得嚴嚴實實,隻露出來一雙微敞着的長腿,她站着他雙腿之間,微彎着身子靠近,随着她的動作,白大褂料子繃緊,捆住了她健碩而性感的臀部和腿部曲線。
紀魚藻想,不管是别人故意撩騷他還是真發生了那事兒,她待在這裡總是難堪,因此轉身就走了。
檢驗科的女醫生檢查完他的口腔、舌面和脈搏往後退了一步,方成悅放下袖子從座位上站起,聽她繼續分析職業暴露級别。
“嬰兒目前并不是HIV病毒攜帶者,但考慮着病毒的潛伏期,建議不要掉以輕心。尤其暴露後你處置及時也服用了阻斷藥,倒也不用過于擔心,七天後再過來做個檢查吧。”
方成悅點了點頭。
女醫生仍在叮囑,“還有,我剛才也提醒過了,雖然感染率很低,但為了伴侶的身體健康着想,建議戴|套。當然,這段時間避免性|行為更好。”
“會的,謝謝。”
女醫生說完,看着眼前一張俊臉還不忘占他點便宜,“當然我是不介意的,要不要跟我試試?”
方成悅尴尬地笑了笑,“我哪配得上。”
女醫生伸出手擰了一下他肩膀上的肌肉,呵呵嬌笑兩聲,“太可惜了,我可喜歡你一本正經的樣子。”
門口那兒“笃笃”響了兩聲,方成悅擡眸,對上林烨那雙躲在鏡片後的眼睛,他的嫌棄一覽無餘。
“我有話跟你說。”
女醫生識趣的笑了笑,搖擺着逶迤的身姿走了。
方成悅走近他,問:“什麼事?”
“關于魚藻的事,”林烨看了他一眼,難掩臉上的不悅,“總有女人向你獻殷,我想你也不會在意。”
“我在意她的一切。”方成悅不善的望着他,說:“我也看你不爽很長時間了,所以别再浪費大家的時間。”
林烨被他噎了一下,走進來關上門說:“她有一點心理創傷。”
“什麼創傷?”
“她父母的事情我想你應該也知道了。魚藻很小的時候就被她爺爺接到了城裡,日子過得不是很好。那時她繼母為了報複她爸爸的不忠,自己也找了個情人。”
“魚藻一來,那男人就盯上她了。”林烨因為回憶往事,心情變得十分沉重,“沒多久,就趁着家裡人不注意開始打她。”
方成悅臉上的肌肉跳了一下,“那時她多大?”
“十三歲。”初二而已。
他的聲音變得沙啞,“你繼續。”
“暑假的時候,我們會到各自的爺爺家住一陣子。暑假快結束時,她把男人騙到家裡後山上的一間小屋子裡,用早就準備好的石頭敲破了那男人的頭。後來,紀爺爺知道了這件事,上男人的單位鬧了很長一段時間。被調查後,男人沒了家庭,丢了公職,這事才算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