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的宗清臨滿心以為能尋得仙姬求得樂曲,誰知一路周折,破了兩道陣法,這才見到老翁所說的山谷。
這被陣法封鎖的山谷,在老翁眼中是仙人居所,凡俗之子不得見也,但在宗清臨眼中卻是血煞之氣密布,隐隐甚能聽聞哀嚎與慘叫之聲。
未曾猶豫,宗清臨拔劍破開陣法,内裡情形,慘絕人寰。
于塵界荒廢堕落的那七年間,除卻光明正大流連于輕歌曼舞之地,便是隐匿身形混迹于市井書閣之中,聽一聽奇聞轶事或是志怪異談,偶知曾有異獸猳玃,似妖非妖,似鬼非鬼,似精非精,似怪非怪,更似是雜糅了多種血脈的人為造物,披棕黑毛發,身長八尺,四肢粗壯,可徒手劈山倒海,嗜殺成性,故稱為異獸。
傳聞猳玃十獸九雄一雌,繁衍極為艱難,故常擄掠塵界女子繁衍獸血。女子困于山中,一經侵染,十年未能生子者,便會逐漸堕化為雌獸,失去人的神志;若艱難誕下異獸,重者開膛破肚,死于非命,輕者元氣大傷,壽命折半,曾有孤女九死一生誕下異獸,借獸血逃離,卻因生而不養,受詛咒而暴斃;即便将此獸養至成年,子弑母後,吞噬母體,實力暴漲;而母親的魂魄會因巨大的怨恨化為毫無理智隻知殺戮的陰鬼,肆意屠殺,直至魂飛魄散。
此等妖邪之物,他竟在那山谷之中親眼得見。
他聽見山谷中的哀嚎聲,便是女子生産時的搏命嘶吼。兩個老婦一左一右護着女子,往她口中塞入帕子,生怕她咬斷了舌,一中年女子捧來一小撮綠色粉末,小心塗抹在她的腹部。高高隆起的腹上,似有物體在其内遊動,時而拱起尖銳的角,像是鋒利的指甲劃過脆弱的肌體。
女子如砧闆上彈起的魚,驟然拱起身子,四肢蜷縮,發出凄厲的慘叫,她的腹部被無形的利刃劃開,一根寒光凜冽的手指從其中探出。
守在草棚外的三名年輕的女子,一人已然高聳着腹部,瀕臨生産,她聽着棚内的嚎叫,兩腿一顫,暈了過去。另外兩人,顫抖着身子縮在一處,望着前方緩步走來的龐然大物。那大掌,掐住一人的腰腹,扛在肩頭,任由女子拳打腳踢,像是撓癢癢般,不甚在意。
它尋一開闊處,将女子扔下,扯開她的衣衫,旋即侵身壓上。
然後,一道劍光,将它斬成四半。
宗清臨拎着殷紅的绯弦,眉心皆是戾氣,他越過瑟縮女子,抛下一件白袍,徑直走到草棚前。
“在下失禮了。”他行了劍修禮,閉上雙眼。
下一刻,绯弦若長虹貫日,淩厲的劍氣将正在剖開女子腹部試圖爬出的異獸連根挑飛,劍光瞬至,碾成一片血雨。
他取出回血丹藥,又以劍尖挑入棚内。
“請姑娘服下。”
那沾着血肉的劍尖,看起來卻分外溫柔,老婦顫抖着手取走玉瓶,倒出靈藥喂給腹部血肉模糊的女子,吊住了她的性命。
宗清臨又取出一件白袍,擲入棚内,不偏不倚地蓋在女子身上,溫潤的靈力緩緩修複着重傷的軀體。
老婦淚眼婆娑,她爬出草棚,攥着宗清臨的衣擺痛哭不已,“公子,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年輕女子呆愣愣地望着四分五裂的巨獸,凄厲慘笑,笑而又哭,她對着宗清臨連連搖頭,“公子,快走罷,他們快回來了。”
老婦這才恍然,趕忙推着宗清臨,“對對對,你快走,快走!”
宗清臨凝視着有些淩亂劍穗,自從師尊親手挂于绯弦上,它從未被取下,宗清臨一直珍之又重,這般亂散狀,還是頭一次。
未作猶豫,他取下劍穗,收入懷中。绯弦發出一聲嗡鳴,這柄靈劍,早已渴望飲血。
“不管是誰,必死!”
一群巨獸散漫地跨入山谷之中,等待已久绯弦破空而來,八十一道劍光呼嘯而至,白光與血肉飛舞交織,淅淅瀝瀝的紅雨落了半晌。
後山獸群聽此動靜,傾巢而出,席卷的塵沙,鋪天蓋地。
為首的異獸,竟能口吐人言,“竟敢傷我族人,你不得好死!”
宗清臨滿身殺氣,銳不可當的劍意化為數柄靈劍,護于身側,“惡獸猳玃,覆滅人倫,列屬公害,明界見而殺之,今日必誅你全族!”
劍尊之氣一展無遺,首領似有惶恐,見身後族群皆後退幾步,它咬牙道,“我們歸屬西北密氏,是密氏少主親衛,你若現在離去,可不追究你的冒犯,但你執意妄為,少主必不輕饒!”
“密氏!”宗清臨冷笑兩聲,“身為仙門,竟敢豢養惡獸,簡直滅絕人性,惡貫滿盈。此等傷天害理之事,務必通告全境!”
首領見宗清臨聽聞密氏大名仍不罷休,心知今日不能善了,殺機四現。
宗清臨一揮手,绯弦布出數道劍光,如天羅地網,朝着衆獸砸去,肆意猖狂地在獸群中殺進殺出,除卻劍氣破空的凜冽之聲,四下一片詭靜,唯獨首領尚且來得及發出一聲嗚咽,這才斷了氣。
宗清臨站在血潭之中,身後是堆成山的肉骨,绯弦發出愉悅的铮鳴,似是打了個飽嗝,他抖了抖劍身的血,大踏步回到草棚邊,扶起老婦。
“您的好意,我心領了。其他人呢,我帶你們出去。”
衆人皆是一派歡喜,兩名年輕的女子奔入後山去尋其他躲起來的姐妹,瀕臨生産的女子目露哀求,宗清臨了然,绯弦一震,劍氣入體,攪碎了正在掠奪母體生機的孽障,那異獸化為了血水,從女子腹部溢出。她并未感到錐心痛苦,隻覺一陣輕快。
待山上女子紛紛聚集,宗清臨一眼望去,老老少少足有百人之衆,甚至隊伍的最後,還有幾隻身材高大,身披毛發,已然不能言語的異獸嗚嗚咽咽。
老婦擦了擦眼淚,“仙師,我十六歲被擄至此地,生了惡獸,僥幸未死。不過五年,與我一同進來的姐妹數十人,如今隻剩我還活着了。”
宗清臨大驚,眼前這老婦竟剛過雙十年華,又驚山中女子十不存一,頓時心痛不已。
他以繪影石記錄下山谷情形,又以绯弦斬碎陣旗,徹底破開陣法。
“我先送你們回家,豢養惡獸,必為明界所不容,你們且放心,受到的屈辱和創傷,必定要他密氏償還!”
“讓我族償還?好大的口氣!”空氣一陣氤氲,原地現出數圈符文,隻見一青衣男子,手中端持機括,自傳送陣中走出,他的目光掃過滿地血骨,神情愈發猙獰,“我辛辛苦苦經營數載才養成如此規模的猳玃,竟被你殺光了!你該死!”
同為西北天境頂級勢力,宗清臨曾與密氏少主打過多次交道,這人向來人模狗樣,為師尊不喜,但沒曾想背地裡竟還有這般勾當。
宗清臨居高臨下拔出绯弦,“該死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