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石見抿了抿唇,扯出一抹艱難的笑,“方才宗道友分析雪少主的行迹,甚是有理……但……原來還有我的事兒。那,就請宗道友賜教。”
雪方池稍稍松口氣,見别石見強裝鎮定的模樣,他悠悠然然地舒展了眉梢,側臉看向宗清臨。
宗清臨鎮定自若,不急不緩道,“别少主,有個問題我思索已久,你究竟是什麼時候種下了掠水藤的種子?”
别石見面容一驚,她錯愕地後退一步,強顔歡笑,“宗道友問出這個問題,想來是心中已有答案。”
“種植藤蔓,即是于骨血中寄生。武修體膚更甚銅牆鐵壁,想把種子埋入,絕非易事。但你有一個絕佳機會,晏清雙手焚燒,你可以将掠水藤的種子研磨于天蠶紗與淨骨生肌膏中贈予晏清,先是使他手傷難愈,讓他适應麻木無感的十指,逐漸放松警惕,再借東南歸黎兩極逆轉催化掠水藤的吞噬兇性,将晏清困殺在火山之中。”
宗清臨說完,即止了聲,他擡眸望向别石見。
伶舟飛夢微微猶豫,遲疑道,“可這樣也太容易被拆穿了,别道友向來心細如發,如果是她,是否草率了些?另外一點,我想不明白,雪方池身負岚月密令,對晏清懷有殺機,這好理解,那别道友呢?如果隻是為了風霆鎮惡,她完全沒必要将晏清攪合進來,使得事态越發複雜。”
宗清臨的目光劃過别石見悄然松弛的肩頸而愈發幽深,“動機?她有,并不遜于雪少主。”
别石見的身體驟然繃緊,她咬了咬牙,“宗道友,抱歉,先容我辯解一二。我與晏清無冤無仇,完全沒有必要害他,且如飛夢所說,天蠶紗是我的,淨骨生肌膏也是我的,若晏清有個三長兩短,排查起兇手,我自然首當其沖。我沒那麼愚蠢……更何況,晏清雙手焚燒這種極小概率的特殊事件,我沒法子提前預料,更不可能提前準備。傷後難愈 ,後來我也向你說明了是與靈池水有關,還送上了煉制的滌靈膏。宗道友,你……是忘了嗎?”
宗清臨稍擡唇角,微微搖頭,“你說的都對,但若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呢?當所有人都确信謹小慎微的你絕不會如此魯莽行事時,不論真假,自有人替你辯言。”
伶舟飛夢挑眉,“你的意思是,别少主是故意将掠水藤種以這種簡單而粗糙的手段種下,就是因為我們會憑借對她的刻闆印象而自發替她開脫,如此一來,這反而是效率最高也是最安全的手段。”
宗清臨和聲道,“是,也不是。這應是她的第一方案,會讓我們直接陷入思維盲區,但以她的多思多慮,定然不會将籌碼全壓在一處,所以我認為她至少還有兩個備選方案……甚至于,為了将風險壓到最低,可以将多個方案同步實行。比如把掠水藤種分成數份,分别種下,單獨查驗某一份時,并無大礙,但彙聚于一體時,它們就成了嗜命之物。”
别石見嘴唇微顫,扯出一抹笑意,“宗道友,那依你之見,我的數個方案,又是如何完整操作的?”
宗清臨摸摸下巴忖度道,“晏清受傷,是種下藤蔓的先決條件,雙手焚燒,并非不可控制。第一地關開啟後,你借問仙弦的名頭,流連于高台最後,想來就是在觀察習性,尋覓良機,當你看到聞人雅瀾五爐成丹且知曉晏清的序列在聞人之後,你便意識到機會已然到來。若說雪少主對晏清與聞人雅瀾的舊事如數家珍,作為他的對家,我想别少主你也不遑多讓,晏清卻塵拳法存在浴火焚身的弊病,對你而言應該不是秘密,唯一的問題是,如何确保引燃。”
“變數,是麥光。”宗清臨雙手比出互相摩擦的動作,“雖然尚未修煉出人形,但麥光是貨真價實的器尊,天生火元素充沛,又點亮火靈光,以煉器入道,鍛造、熔煉、燃火,樣樣火力十足。将他的毛發覆于手心手背,再高速摩擦礦石……”宗清臨苦笑一聲,“能不起火麼?”
“别少主,你還記得晏清上場時,你對他說了什麼嗎?”不待她回答,宗清臨自顧自道,“棠溪道友留步,你衣服上沾滿了狐狸的浮毛。還是先處理一下吧。”
别石見面容一怔,随後她又惶然道,“那是因為……那是因為衣袖上沾了浮毛總歸不雅,阿瀾又離得那麼近,棠溪道友他必定希望自己儀表無恙,所以我才提醒一二。”
宗清臨并未搭理她的辯解,“晏清雙手受傷後,你贈予天蠶紗與淨骨生肌膏,并在其中融入掠水藤種的某個部分,微弱至極,靜待風起。下一次動手,我猜想,應是聞人雅瀾的那勺靈藥。濃郁的靈池水緻使修士體内靈氣瘀滞而出現重傷難愈之狀,不妨倒推,同樣是傷情不愈,在晏清身上,靈池水是否隻是個掩蓋真因的幌子?”
“不考慮聞人雅瀾與晏清的年少情誼,入秘境前,我曾在塵界岚城見過聞人雅瀾,依我之見,他确實在以各種方式回報棠溪世家,且身為丹尊,具有得天獨厚的優勢。不妨設想一下,晏清已在第一地關中受傷,若想在天關中有所作為,必須得在短時間内痊愈,丹藥輔助必不可少。若私下贈藥,晏清是否願意接受是一方面,人多眼雜難免挑起大劍山一行人的神經又是另一方面,退而求其次,以給靈子贈藥的名目,精準覆蓋晏清,不僅能避開上述問題,還能在秘境内外博以美名。”
“别少主分發靈藥,自然有的是機會下手。即使事發,前有靈池水為幌子,後有聞人雅瀾為擋箭牌,再不濟同先前一般,大家認為你不會愚蠢到在自己經手的藥中動手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