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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一 行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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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餘卷殘破的簡冊鋪排滿地,将一張放滿刀、硯、筆、墨、單簡、書卷、熟牛皮的足案并身披氅衣的郭霁團團圈在中央。郭霁跪坐其中,彎了腰細細推敲着簡冊上的文字,又是會拾起一卷,舉在眼前,就着天光仔細辨認。抑或将某一殘卷與另一卷并在一處,反複比對核查。時不時将其中的幾卷調換次序,然而不久便又将拿起一卷,置于從前的位置。

她又一手托了手肘,一手支頤端詳半日,覺得不妥,将其中的二三卷再次倒換了一次,方松了一口氣,露出一絲笑容來。随後她膝行至足案旁,拿起足邊的斷簡置于案上,仔細辨認過已然模糊不清的文字,又打開另一卷簡牍細細比對,方在已經過殺青的單簡上謄寫壞簡上的文字。寫畢,便以刀剪拆開殘簡上已經朽了的牛皮繩,單獨揀出壞簡,放在筆筒中留存。随後将新謄寫的單簡放在适才壞簡的位置,再重熟牛皮依次穿起散落的簡牍,編訂成冊。再次通讀無誤後,便置于身後挂滿标簽的架子上。

有些殘簡已經大部分朽壞,她隻好通過别的典籍一一比對,比對出的便當場編寫裝訂,比對不出的隻好暫且擱置,以待來日。

如是再三,繁雜磨人,然她樂此不疲,不覺時光流轉,腳下的殘壞簡牍又少了幾卷。

“郭長禦窮經不倦、廢寝忘食,真乃爾輩楷模!”

忽身後一聲贊歎,驚醒了郭霁。她聞聲辨人,知是梁後到了,心下大為驚異,然不及多想,忙起身迎上去,卻見梁後帶着嫡母柳氏及清平縣主并幾名女官、宮人已入了門,便即叩拜,道:“不知太後到此,未及出迎,妾失敬……”

郭霁正謝罪,卻被梁後上前親自扶起,道:“郭長禦所修書簡,她們已奉與我看過了。次序井然,文字合契,新舊簡牍字迹身似,不着痕迹。比之經史學究不遑多讓,我隻訝異,今日始知郭長禦用心專一,持之以恒,故而行事有成。”

柳氏素與郭霁從姊郭述不合,故而不過一笑。

清平縣主察見,當即上前湊趣,拉着郭霁的手一番大量,感歎起來:“這郭娘子是我看着長大的,幼時便貞靜賢淑、見聞廣博,如今得太後親自調教,更勝昔日。”

郭霁垂首聽罷,便不多言,卻命宮人收拾簡牍,重設坐席,延請梁後等人入座。

梁後卻并不急着入座,踱步至書架前,細細瞧了一番,不禁莞爾,又向清平縣主笑道:“前托縣主,言于右将軍,為我身邊孫、郭二女謀個夫婿。如今孫氏蒙縣主及右将軍所薦,不日即可适人。煩請縣主向元璨緻意,待婚事成了,我親自謝他。隻是這郭氏歸宿猶懸,縣主既看重此女,何不催催你家元璨?”

清平縣主亦陪侍梁後,趁機觀察書簡整理之狀,心中亦頗贊歎,見梁後有問,忙躬身回道:“邵璟身為臣子,為太後分憂乃是本分。他邵家一門富貴皆仰賴太後及陛下,何德何能敢邀功請賞!妾自領命以來,将這郭娘子與孫娘子終身之事俱托于邵璟。邵璟倒也不敢推脫,不過一月之内便替孫詹事尋了個軍中司馬。隻是輪到這女子時,隻說并無可配之人,須待慢慢謀劃。妾不死心,正巧拙夫有個從子,年才加冠,堪配郭娘子,便拟将此子薦于太後,謀之于邵璟。誰知那小子又說他那從弟并無功名,不敢配太後親近女官。”

一直不言不語的柳氏此時笑着插了一句,道:“你家元璨也是的,為别人歸宿思慮周全,怎麼自己的婚姻大事倒不上心。可惜我梁家并無适齡女子,不然定然與你結為姻親。倒是公孫汲有一幼女,如今也有十六七歲,為祖父孝期已過一載有餘,也可嫁人了。我在梁沖家中見過此女,無論相貌、言談、氣派,果然不愧是出身大族之家。若能與你家元璨結為伉俪,也是一樁佳事。”

梁信從子梁沖當年娶婦公孫汲次女,是以梁氏與公孫乃是姻親。如今公孫家蟄伏,柳氏身為梁後嫡母,欲為公孫氏結親與邵家,亦在情理之中。

清平縣主聽罷,卻長歎一聲忙道:“承蒙夫人費心,我自然感激不盡。然公孫家的好女子,邵璟那逆子竟無福消受!夫人有所不知,日前我見了弘農楊家的女子,甚為歡喜,便與他父親商議要為他求娶。誰知這小子忤逆成性,一口咬定不肯。拙夫氣不過,揚言他這次若敢不從,便打死了事。誰知他竟毫不畏懼,遞了身子讓他父親打。氣得他父親險些背過氣去!你說說都過了而立之年的堂堂男子,行事荒唐如同少年。像他這般年齡的,誰不是早就兒女成行。遠的不說,隻說他兄長邵周,今年就要做祖父了。我都托賴得成了曾祖母。我雖不濟,好歹也是宗室女,自嫁了他們邵家,隻生了他一個。如今做曾祖母,竟要靠夫君前面妻室所生子,怎不讓我好生凄涼。”

清平縣主說着便落了淚,柳夫人略有些尴尬。

本朝宗室女大多有封邑,亦多有自己的府宅。即便婚後與夫婿琴瑟不偕,也多半受不了委屈。然宗室女多驕縱,所嫁又夫婿大都出身豪貴,往往互不相讓,故而雖婚配,卻常獨居。這清平縣主乃東海王愛女,嫁資豐厚首屈一指。後來東海王薨逝,亦将私産分與子女,清平縣主所得最厚,甚至連邵璟都得了一份外祖家的豐厚資産。年輕時的驕縱自非一般宗室女可比,起初與廣武侯邵韬起初尚好,然後來情分漸薄,故一個居縣主府,一個居廣武侯府。

柳夫人自嫁梁信後,尊寵無比,即便如今梁信已死,而受梁後及大将軍梁略奉養,尊榮權勢無匹,想到此處,不禁替人唏噓,寬慰道:“生兒育女誰不會?且不要說你家邵周,本來就比元璨年長幾歲。隻說上次我見了楊夫人,她家的老二,比你家元璨還年少一歲,已然做了祖父。可是那孩子至今沒什麼功名,哪裡比得了你們家元璨呢?戰功赫赫,獨當一面,年紀輕輕就做了開府将軍,世間能有幾人?”

梁後見此,便笑道:“母親難道忘了?自年少時,兄長便與右将軍交好,右将軍曾出入我梁家。彼時我年齡尚幼,然從旁暗察,亦頗知右将軍乃百世難見的英傑。誰知偏在這婚姻之事上如此遭遇挫折。縣主也不必發愁,想來右将軍倜傥非凡,此後定邂逅好女子,彼時方得圓滿。”

見梁後為柳夫人解圍,清平縣主當即斂了情緒,趁勢收淚道:“得太後此言,妾心中煩惱略解了些。”

此後梁後兵二命婦便翻閱郭霁新修整的書簡,三人稱歎不已。郭霁一面跟在後面陪侍解說,一面心中暗想邵璟在外威風八面,在家竟也令父母如此頭疼。

隻是為何這邵璟連公孫家才貌雙全的貴女也不肯呢?難道又如從前那般,其實悄悄在外有心儀的女子?

隻是這邵璟倒也怪,别說富貴如此,便是一般門第家的男子也多置媵妾,唯獨他算是個異類。

然據她所知,他年少時也并不如此,是自衛氏女以來方改了性。

一想起衛氏女,她心中頓時浮現那夜高高山岡上的無名孤墳,想必其中所埋便是邵璟念念不忘的心上人——他這樣位高權重、殺伐決斷的,竟也是個情種呢。

“太後博聞廣志,樂讀善思,故能決機天下。這些詩書,妾不怎麼通,然見郭長禦行事井然,罕有其匹。我也曾聽邵璟那小子身邊的人說他對郭娘子最傾敬。既如此,煩請長禦改日若見了我家邵璟,且幫着勸勸他。”

郭霁正将一卷書簡排放于架子上,忽聞清平縣主猝然請托,心中狐疑,暗自計量,臉上卻是坦然,應道:“縣主有何吩咐,妾自當遵從。”

清平縣主察她神色言語,一時拿不準她是果真不懂還是故作不知,然礙于梁後在前,便笑道:“邵璟愚鈍,不知成家立室亦為子嗣本分,他既敬重娘子,便煩請娘子為我遊說。若這邵璟回轉過來,我定然不負娘子。”

郭霁一聽,心中疑惑更甚,這清平縣主好端端地請她勸說邵璟成婚,究竟有何深意,雖然不過是一句回話,她也不敢掉以輕心,笑道:“右将軍何等身份,公務萬機,豈是妾一介女子能輕見的?況右将軍于妾,乃望塵莫及之尊長,妾愚鈍,又如何敢于縣主及右将軍之間造次?”

清平縣主倒沒想到一向看着少言柔和、無欲無求的郭霁忽然這等缜密,言辭不留縫隙,一時無言。

梁後冷眼旁觀,見郭霁言辭機鋒,令清平縣主不悅,便笑向清平縣主道:“縣主太擡舉她了,元璨于她,是兄長摯友。便有些交情,元璨能聽她一個在室女子的話?照我說,大将軍與你家元璨年少相識,惺惺相惜,改日我親自和梁略說了,去勸勸元璨吧。”

郭霁卻見梁後故意将邵璟對她的生死扶持輕描淡寫——當初彈劾邵璟庇護罪臣之女的奏章,以梁後之能,自然不可能無所知聞,那麼今日這樣說,更顯得是刻意回避。

梁後親自替郭霁開了口,又舉出大将軍梁略,更給了清平縣主面子,清平縣主便笑着接了話,道:“我如今老糊塗了,怎麼讓一個在室女去勸人這些事呢?我也是病急亂投醫,太後可别笑話我……”

一語未了,忽聞外面一女子喧嚷聲遠遠傳來。

宮禁之中如此喧嘩,梁後等人不知情由,卻不禁皺眉。女官正要出門相詢,已有小宦官匆忙由外面奔來,慌慌張張回道:“長公主未經通傳便搶了進來,非要見太後,臣等皆攔不住。”

郭霁見小宦官言語唐突,便暗自向一名女侍史遞了個眼色,那女侍史見長禦提醒,當即上前教訓道:“宮禁重地,太後面前,什麼事值得你如此慌張!回個話也不清不楚。說明白了,到底是哪個長公主?”

其時先帝之女尚在世者有三,一人因有過錯在身,不得加封,仍居公主之号,其餘得封長公主的有二,其一為嘉陽長公主,卻随夫婿在封地,并不在京。另一個便是嫁于梁武的永安長公主。故而當宦官來回事時,衆人便知是永安長公主。

而郭霁之所以悄命女侍史訓誡,皆因其慌慌張張,不成體統。梁後自然不能親自斥責,故而由女官出頭,挽回顔面。

那小宦官果然噤若寒蟬,半日沒說出話來,唯叩頭而已。

梁後似乎對适才的茬子不以為意,隻沉吟道:“長公主所為何事?”

小宦官神色為難,暗自瞧了瞧柳氏,回道:“長公主不肯說,臣等所知不祥,然長公主身邊的從人悄悄說與臣等,似乎……似乎……是因羽林中郎将……”

柳氏聽罷,豁然起身,痛恨不已,道:“這個逆子!”

梁後見此,向柳氏道:“想必小夫妻間争執罷了,我當善加安撫,母親不必憂心。長公主見了母親,必然遷怒。母親且先去别宮歇息。”

郭霁聽聞,想起“長流館”中邵璟與梁武提到的“延慶坊”一事,心知梁武與永安縣主已經勢同水火,絕非小夫妻尋常争執,否則今日長公主不會如此不顧體面。忽又想起那日梁武所作所為,顯然于己并未忘情,不禁一陣悲酸,百感交集。

柳氏焦心不已,蹙眉向梁後道:“梁武既尚公主,便是公主有些驕縱,也該相讓。我日常百般規勸,時常落淚。那小子面上答應得好,背地裡全然不是那麼回事。太後雖疼愛少弟,卻也該好好教訓教訓他。繩節已結,開解需早,不然恐贻禍患!”

梁後何嘗不憂愁,不過面上不肯露出來,言辭如常勸慰道:“老四雖有些驕橫,卻并非不顧全大局。今日之事,我自能解,母親不必擔憂。”

清平縣主聽見外面長公主的哭聲已近,若闖進來,當着柳氏不好,便上前拉着柳氏,也向梁後辭道:“既如此,便由妾陪伴夫人同去,解個悶吧。”

梁後點頭,而女子的哭聲已近在門外,柳氏等人堪堪離去,永安長公主已經破門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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