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說綁架個人嗎!怎麼會變成這樣?”
“是萊伊嗎?還是琴酒?為了殺一個人炸了一列火車?”
“說不清…”蘇格蘭歎了口氣。
他眼皮低垂,一絲絲的困惑難以掩飾地浮現出來。蘇格蘭看着波本,突然毫無緣故的說道——
“零,我昨天一直在想,也許萊伊不是壞人。”
波本愣在那裡,半晌後,他指着屏幕裡的新聞哈哈大笑,諷刺道:“沒錯,他不是壞人,他是個十惡不赦的罪人。”
蘇格蘭眼神流進了黑暗,沒有再繼續下去。
“算了,以後再說吧。我現在有件事必須要辦,但我實在擔心你就一直沒走。”蘇格蘭探了探波本的額頭,輕柔道:“冰箱裡有吃的,玄關裡有開關可以打開小型軍火庫,設置跟以前一樣。我給你留了兩把手槍,一把狙擊槍,兩把□□,彈藥充足,無線電我設置好了,就在冰箱旁邊,從這去往高速隻需要五分鐘車程,你記得要…”
“知道啦…”波本無奈的制止了好友的絮叨,問道:“什麼事這麼着急?”
蘇格蘭看着金發的人,嘴張了又合,似乎是在抉擇要不要告訴他。他拿起背包,裡面是一把來福槍。
太危險了,不能說。至少在查清之前先不要将他牽扯進來。
蘇格蘭撒謊道:“我東京家裡出了急事,得趕回去一趟。”他拿了一雙新的筷子遞給零,看着他吃下第一口飯後,安心的轉身離開。
12月7号。
波本的将自己鎖在屋裡。他的燒退了,疼痛感也在抽離自己的身體。他今早五點起來,做了些康健運動,沁透薄衫的汗水并沒有像往常那樣給他帶來愉悅,但至少甩開了這幾日因藥物退散帶來的陣陣郁結。
蘇格蘭已經離開四天,他前天就應該到了東京,也不知家裡的急事處理的如何。
叮的一聲。
一條短信傳到了手機裡。
“那群家夥發現我的身份了。”
“我隻能逃往來世了。”
啪。
手機掉在了地上,金發的人感到眼前有幾秒發黑。他彎腰撿起手機時,幾乎要頭朝前地暈在地上。他急忙撥打出電話,卻被無數次的轉到無人接聽。
他踉跄站起身,被屋内的桌腿絆倒在地,胸口磕在了尖銳桌角上,手掌下意識的撐住,卻扣翻了桌上幾天前景離開時專門留給自己的那盤菜,湯汁濺了一身。他顧不得身上的污垢與淤青,急忙奔跑到玄關的小型軍火庫,一把将所有彈藥丢進了後備箱裡。
一輛車沖上了高速,橫沖直撞的駛向東京。車上的人神經質般喃喃自語,瘋狂的按響車鳴。
“一定能來得及,一定能,你相信我,我有辦法,你相信我,我真的有辦法。”
波本打開了景光最後的定位,他逃逸了兩個交通事故,用不可能的車速趕到了東京。街對面的樓頂上一個有黑衣長發的人正在與景光動手。
他奮力的奔上天台,最後一道門就在眼前。
嘭的一聲。
槍聲從此化作他心中的殘影,波本的世界從那一天開始,面目全非。
“對于背叛,隻有用制裁才能予以回報。我說得沒錯吧?”
波本迎上那雙綠色的眼睛,突然感到腳下的鋼筋混凝比春泥還要柔軟,枯葉與垃圾袋被風吹成一堆,堆在他與景光之間,幾乎就要将他絆倒。
他怅然若失的站着,再也感受不到景光的存在。
血在景的心口停止了流動,波本覺得自己從來沒有見過這麼鮮紅的顔色。
他将手放在了景的胸口,周圍的死寂讓他震耳欲聾——沒有脈搏,沒有心跳。
他看到自己的手上粘了一片菜葉,是景光臨走前給他留的晚餐,被他不慎打翻粘在了手上。
“你沒聽說嗎?這家夥是日本公安的走狗。可惜的是,他胸前口袋裡的手機也被打穿了,結果也沒能弄清這家夥的真實身份,感覺就像殺了個幽靈,真讓人不爽…”
萊伊說完後便悠然離去。
波本看着景光别扭着的脖子,執意将他的身體放平在了地上。
一覺醒來,他會落枕。
他的好友逆來順受的躺在水泥地制造的靈床上,蜘蛛會在清晨爬上他的心口,在血痂處結網。而他卻不能為他清洗什麼。
他拿出了景光的手機,看着那個玻璃面上的黑洞逐漸恢複了冷靜,急忙沖回了自己在東京的公寓裡。
12月8号。
淩晨一點。
黑暗中的景色似乎沒有變化,可是黑暗中的一切,為什麼都被放大了。
波本坐在玄關、靠在牆上。不知道為什麼,他感受不到自己的四肢。周圍明明是死一般的寂靜,可心跳的悲鳴聲,伴随着槍聲的後坐力,一次一次地,讓他從牆壁上滑落下來。
他知道自己在萊伊面前的失了态,冷靜下來後,他迅速沖回自己的公寓裡。
他私自違反行動計劃出現在了暗殺蘇格蘭的現場,拿走了蘇格蘭的手機——萊伊完成任務後一定會立刻告知琴酒。從現在開始的任何一秒,琴酒都有可能出現在這間公寓門口,他需要在這之前想出一個完美的借口。
“我為什麼要拿他的手機,我需要上次一起任務時他手裡的全部情報,我上次任務失敗全是拜他所賜,我需要破解這個被銷毀的手機,動機成立…”
他雙手撐在洗漱台上,看着鏡子中的自己,勉強扯出了一個标準的壞人微笑,說道:“公安的老鼠真是死有餘辜…”
“公安的老鼠,真的是死有餘辜…”
他無法再直視鏡子裡自己難過的笑臉,憤怒的用刷牙的瓷杯打碎了面前的鏡子。
鏡子裡是深陷下去的眼眶,在沒有燈的暗室裡,他看到自己開始被撕裂。被撕掉的,流着血的那個他,躲在鏡子裡開始流淚,從無聲低泣一直哭到撕心裂肺。他站在鏡子外,突然狠狠扇在自己臉上:“給我笑,給我笑出來…”
琴酒可能下一秒就會出現,他必須在這之前收拾好碎掉的玻璃,在組織發現他的悲傷之前。
淩晨兩點。
他向靜脈注射了微量鎮定劑,平複後的五官沒有波瀾。行屍走肉、一言不發的,他掃去了地上的玻璃碎片,坐在了床上思考起下一步的計劃。
他知道屬于自己的拷問即将到來。于是在今晚第三百一十二次的練習起那個已經熟練的笑容:“公安的老鼠真是死有餘辜。”他對着自己默念,不能出錯,任何一個小的錯誤都會造成嚴重的失誤,他必須活着,他要活着。
12月15号。
早上七點。
琴酒比他想象中來得要晚,但今天,他們終于還是出現在了門口。
琴酒的身後是伏特加,科倫,與萊伊。
萊伊成了新的組員。
“例行檢查。”
琴酒的聲音冰冷而嗜殺。
“蘇格蘭的事你知道了吧。”
“嗯,公安那群老鼠還真是狡猾。”波本的笑容如故,張揚又深沉,譏諷道:“怎麼?萊伊這算是鋤奸成功被拔擢了嗎?”
他沒有問為什麼蘇格蘭的身份會被洩露——他猜這是跟列車上的那個老人喊出了景的名字有關,他不能問。不然會被這群人發現自己就是擊暈老人的那個人。
琴酒沒有回答,揮了揮手示意搜家開始。
人群在屋内搜索起來,尋找起與蘇格蘭極為親密的波本家中的可疑迹象。萊伊不知為何隐瞞了他拿走手機的事。所有人一無所獲,除了衛生間地縫裡有一塊極小的玻璃碎片——被萊伊踩在腳下,掩蓋了過去。
波本一直覺得這是他的僥幸。
他應該清理的更幹淨一些。
伏特加對着琴酒搖了搖頭,白發人終于緩和神态,揮了揮手,緊接着,科倫與萊伊在背後用槍抵住了波本。
他的右臂靜脈處有一個沒有來得及愈合的針眼,萊伊挾制住了他的手臂,一隻手用力的捏住他的關節,手背正好擋住了針眼。
手臂被扭的很疼,波本看了一眼廚房的菜刀,有一秒想要與長發的人同歸于盡。
“走吧。”琴酒指揮着衆人上了那輛黑色的保時捷,說道:“我們去會會老朋友。”
早上十點。
黑色的保時捷來到了景光的靈堂。
靈堂樸素明亮,他的照片上沒有胡子,比波本記憶中的樣子還要清瘦。
他們站在人群的遠處,這樣能看到葬禮的全景。
琴酒背對着衆人,站在波本面前,滿意的欣賞起靈堂裡的悲恸。他轉過身,指着景在東京的親戚問道:“認識嗎?”
波本輕松的笑了出來,笑得像一個真正的壞人。不用再多說些什麼,他知道自己已經成功了——因為琴酒露出了跟他一樣的笑容。
12月28号。
早七點。
“例行檢查。”一個金發碧眼的女人手插腰間,聲音妩媚的按響了門鈴。
“貝爾摩德?”波本有些驚訝,打開了公寓房門。
貝爾摩德似乎并沒有想要檢查的意思,同為情報人員,她對波本總是有着别樣的偏愛。
“走個過場而已。”她歎道:“琴酒那邊出了點小麻煩,今天我來替班。”
“出什麼事了。”
“朗姆發現萊伊是個FBI藏在組織裡的老鼠,昨晚他布下陷阱,差點就把琴酒逮捕了。”貝爾摩德冷哼一聲:“三年了,我們竟然毫無察覺…”
無法抑制地,他的身體劇烈的顫抖起來。波本像是頭被牆撞擊了一樣。他臉皮蒼白,霎時間所有的回憶沖撞在他的腦海裡。
“我想萊伊有可能不是壞人。”
“列車無一生還。”
“為什麼我們的世界隻有槍林彈雨。”
“對待叛徒就是要采取制裁。”
“波本,沒關系的。如果難過,就躲在車裡,聽聽天氣預報,總有一天會是晴天。”
“波本?你在聽嗎?”貝爾摩德從未見過波本出現過這幅表情,連忙安慰道:“你不用擔心。組織裡知道你跟萊伊極不對付,況且上次蘇格蘭的事琴酒已經盤查過你了,很快組織就會重新啟用你…”
“我要殺了他…”
唇齒幾乎是黏在一起,波本的聲音幹燥,打斷了貝爾摩德,死氣沉沉地擠出這樣一句話。
貝爾摩德疑惑地看向他。
“我要殺了他。我要親手殺了他。”
****
降谷零緩緩睜開眼睛,浴室的燈依舊直射在他的瞳孔裡。
兩個小時過去了,火車的轟鳴聲終于離開了他的身體。
他想起了在列車上的那個喪失在記憶中的任務細節。若不是機緣巧合,今晚他再次被同樣的迷藥毒倒,恐怕很難再有人找回列車上的發生過的往事——
他靜靜細數起回憶中的細節。
那群黑衣人的衣服夾層裡,印着赤井秀一要找的圖标。
景光在列車爆炸後不久,身份就洩露了。
景光當時回了暗殺車廂現場,然後幾天後就說有急事要離開。
今晚來自己家的殺手,知道景光是被出賣,他們說景光掌握了一件大事,不得不除掉他。
赤井秀一在幾周前看穿圖标的秘密後,急匆匆的離開了學園祭,卻在自己問起時反複說道需要确認再三。
他知道是不是?他一早就知道,是不是?
降谷零冷冷地看向窗外。他聞到一縷、幹枯了的玫瑰花,腐爛在垃圾桶裡。他想起那個人離别的吻,就落在自己的嘴角。他抿住嘴唇,濕熱的舌尖填滿幹裂的唇紋,那些屬于兩個人的、熟悉的觸覺與習慣突然龜裂,泥濘般的坍塌下來。那些昏暗的房間裡,他曾經覺得自己向着一個看也不敢看的觀念靠攏。在科倫死後,他明白赤井試圖阻止過景光,于是單方面的選擇讓過去就這樣過去,好讓這一段漫長的疾病離開他的靈魂。可是原來,他的身上早就結滿傷疤,任何一場雨,隻要劈頭淋下,都會讓他清醒過來。
降谷零用力撐起身體,從水中站起身。
工藤新一見狀,急忙遞上了一件毛絨蓬松的浴衣。
“怎麼樣?好些了嗎?”他扶着零走在瓷磚上,生怕他一腳踩滑而跌倒。
降谷零扶在牆上,心髒越來越慢,他聽到悲鳴與寂靜。
“爆炸後FBI來過這嗎?”
工藤新一愣了一下,似乎終于明白為什麼降谷零今晚會選擇來到這裡。
“沒有,我也已經很久聯系不到赤井先生了。”
金發的人走到窗邊,打開暖氣。他想要恢複,想要盡快的恢複。蜜色的雙手烘烤在熱風中,感受着體内逐漸恢複的知覺,說道。
“沒關系,我知道怎麼找到他。”
TB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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