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赤安和好後在加油站回憶過去,揭密萊伊版列車事件。
前章:赤安吵架,赤井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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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入冬的淩晨後,閃爍的星光穿過日本落葉松的枝條,落在被嚴謹修剪過的灌木上。
降谷零的RX7行駛在岩田町返回東京的山路間。這一段路沒有路燈,隻有引擎在持續燃油轟鳴,偶爾還能聽到身後的河水流濺與蘆葦作響。
赤井秀一向朱蒂報了平安,并沒有提自己正跟降谷零在一起。他固定住駕駛速度,松了松踩住油門的右腳,左手輕輕搭在方向盤上。
空調裡的暖風與窗外的黑暗讓他想起14歲那年與父親的最後一次平安夜。
那一晚又是秀吉與自己兩個人。媽媽已經一周都沒有回來過,爸爸也在早上匆匆離去,留了錢讓他們叫餐。他畢竟早慧,明白父母的工作特殊,放了學接到秀吉就與他在窗角布置起聖誕樹下的禮物。電視裡播放着女王的聖誕緻辭,晚餐上沒了家長的看管,他們幹脆跳過面包湯菜直接開始以零食為餐。
他記得自己拿着火鉗,坐在壁爐前的矮凳上烤起棉花糖,拖鞋下面的地毯綿軟軟又暖洋洋。秀吉用一根木棍去撥動燒的噼裡啪啦的黃木刺條,爐火中的灰屑子從焰心掉落到他的毛衣上,燒了一個小洞。他開始跟秀吉比賽誰的焦糖燒的更好,結果熊熊烈火把棍頭都燒着了。
秀吉吓得一把甩開了木棍,火星飛了出去——父親回來時,自己呼叫的消防車剛剛離開,客廳被燒的一絲窗簾也不剩,屋裡嗆的吓人,牆皮也起皮發泡,黑了一半。
秀吉低着頭哇哇哭着,他站在弟弟身前,無所謂的送上掃帚,主動脫掉褲子趴在桌上,邀請父親對自己進行一頓毒打。
父親哈哈大笑着把兩個兒子塞進車裡,說瑪麗還要再過一周才能回來。今天房子被燒是他們父子三人之間的秘密。他身為父親卻在平安夜離開兒子們,與秀一的錯誤應該是五五分。隻要七天内他們能把房子修複原樣,喜歡打小孩的赤井太太就不會發現什麼。
那晚車子上播放的是Billy Joel。
他還清楚的記得父親在那句唱詞後問了自己知不知道以後會喜歡什麼樣的女孩。他像一個真正的、叛逆的少年一樣,說自己未來的女人必須金發屁股翹,說得那麼理直氣壯,連十歲的秀吉都跟着附和了起來。他那時還很小,隻會從小說和電影裡學習如何戀愛。後來來到美國,有一個辦公室的女探員說自己很愛他,他也曾像爸爸保護媽媽那樣,告訴女孩,絕對不會讓她遭遇危險。是這樣吧,愛上一個人的意思,就是保護他,不會傷害她。所以,父親在離開時,隻有簡短的一行字,說從今天起,就當自己死了。所以,在不得不離開那個女孩的那天,他幹淨利落地結束,說自己實在不是個好演員,不能同時愛上兩個人。他那時想,愛一個人的方式,應該就是這樣吧。
所以,在天台的槍聲響起後,他告訴自己,這樣做是對的。受傷害的隻有一個人就足夠了。
赤井沉思在自己的回憶裡,突然看向身旁的公安。這也許是自己人生中最沒有邏輯的事,他想不出前因後果,但有一件事很确定——自己真的愛上了這個人。
他甚至完全不記得愛上零的那個瞬間。卸下僞裝的皮膚總是泛紅,假死後的日子裡,他在某一天的深夜想打開窗戶,告訴一個人,随便是誰都好,告訴他自己到底是誰。然後,那個金發的人就來找他了。之後,他就經常做夢,飄忽不定、紛紛揚揚的夢。比起他那些沒有形狀的感情,夢境總是确切存在的,夢境卻既有形狀又有色彩,盡管夢境根本不是現實。他頻繁的夢見那個初入組織的波本,坐在暖氣旁顫抖地告訴自己,這是他第一次殺人。有時候,他夢到名利場上喝着香槟的漂亮臉蛋,在夜視鏡裡,紫色的眼睛總是格外像星星。後來,他打開酒櫃,才發現自己連愛喝的酒也變了。
于是,他的夢溢出到了現實。在一列快車上,他拉開推門,冒着滿盤皆輸的風險,隻為了告訴波本,來找我。來找我吧。我真的還活着。
“你為什麼永遠都不懂呢。”
“你不肯懂,還不肯放手。”
三聲槍響的耳鳴嘶的一聲再度響起。赤井無盡的情緒與今晚零說過的每一句對話開始相互摩擦,最後兩敗俱傷的洩了氣,心口的地面被踏亂了一般,長出一片野草。
赤井想了又想,有些氣餒——他想起金發的人抱着自己,唱了首有關兔子與魚的歌,問自己是不是這些年也不好過,是不是也會想家。
那麼。他呢?
關于他的一切、自己竟然全都沒有問過。而那些在自己看來早就過去了的事,懶得再想的事,那些他以為不過是 平靜的、溫柔的挫折,原來曾經揚起又锉平過他的一切生活。
零的燒已經退了,半張臉疲憊的陷在副駕皮座中沉沉睡去。金色的睫毛随着呼吸起伏,像是大海中的空木桶般沒了着落。
赤井看着自己與零被通風管道糟蹋了的衣服,積年的塵埃從二人封閉多年的心口無拘無束的傾瀉一身,無形的鴻溝被胡亂填平一次,無端挖開一次。
他知道零最後讓了步,他說無力改變赤井是什麼樣的人。他知道零想要離開,卻又被那句我愛你所絆住,隻得第二次不了了之的收場。
“赤井秀一…”
他聽見零在睡夢中說出了一個問過自己的問題。
“他走的時候說了什麼嗎?”
赤井秀一歎了口氣——這是多麼簡單的一個問題,他本來可以好好在幾個月前那個病房裡回答的。如果那一天就回答了零,也許自己也能早一點真正遇見這個人。
他終于明白,自己才是平安夜放棄聖誕樹的人,如今壁爐裡的火星燒掉了半間房子,他不應該再像以前那般随便遞上掃帚無所謂的接受任何結局。
車子快要沒油了,回東京還需要兩個小時。赤井終于看到前方出口有個加油站,向右拐了進去。
加油站旁有個破舊的小建築,門上燈牌暗了一半,走近一看才發現是個24小時的酒館。
降谷零睡意昏昏,并沒有醒來。赤井将加油泵放置好後便放下車窗鎖好車門,進入到加油站便利店中購買物品,雙眼卻一直不放心的回看玻璃外。
油箱加滿後彈出了金屬聲,降谷零在赤井離開的兩分鐘後還是被驚醒。他看着便利店裡的影子,拉住車門的手又松開。赤井回到車上後遞上了自己的購物成果——袋子裡有五種三明治兩種便捷飯團三種能量棒還有四種飲料兩瓶礦泉水。降谷零低頭看了一眼,突然拉起狙擊手的胳膊,往冒着暖光的酒館裡走去。
“路還長,晚上還是吃點熱的吧。”
酒館在後半夜空無一人。降谷零去廁所洗了臉,赤井坐在窗邊。服務員打着哈欠的走過來詢問他要不要先點些什麼喝的。之後,拉面也端了上來。巨大的争吵後二人都有些小心翼翼,熱氣熏着臉龐,兩個人把臉埋在湯水的霧氣裡試探着擡眼又低頭,天花闆的燈隻有一個,不屬于他們任何一個人。
赤井吃飽後習慣性的點起了煙,很快就被吧台後的服務員阻止。狙擊手聳聳肩,從錢包裡拿出了一張一萬日元的現金放在桌上,表示餐廳裡除了他們沒有旁人,而他此時就是想坐窗戶邊抽根煙,希望行個方便。
“不行就是不行。”服務員十分堅決。
啪得一聲。
降谷零突然把槍拍在了桌上——他很少這麼任性,但今天似乎太特别了些。
服務員被他們吓得躲進了廚房,赤井跟降谷在她逃跑後都憋起笑,當廚房反鎖住時終于看着彼此笑出了聲。赤井的笑聲要更久些,窗外的黑暗中落下的一點燈火,落在降谷零的手心,他輕輕的捧在手裡——
“你當時就不怕嗎…”他終于問出口。
“怕啊。”
赤井依舊笑着,手指夾着煙。
“原來你也會怕死啊。”降谷零喃喃道。
“不是怕死。”赤井否認道。一種燦爛的塵埃、血與疼痛塵埃落定,兩個人隔着桌子遙遙相望。
“是怕你真的那麼恨我。”他說。
降谷零笑了起來。他看到面前的河水逐漸幹涸,所有遙遠的,新鮮的記憶,悄然膨脹。他放下茶杯、重新挑起話題,講述起自己用一袋茶一箱橙子拿到情報的故事。赤井低頭傾聽時他深深看着那雙眼睛,空氣就在這樣的眼神裡潮濕悶熱起來,哪怕現在是夜裡。潮濕悶熱的感覺包裹住他,突然,他講到自己來到工藤家下意識地停頓住,這才發現正逐漸向一個看也不敢看的觀念靠攏。噩夢,那些在赤井身下做過的噩夢。為什麼會在赤井身旁做噩夢。他想起躺棉質床單上,皮膚上的觸覺,原來與那日藥力退去後冰水中的折磨一樣。可他絕不能放任自己說出噩夢的原因,這幾乎是在親口承認赤井會像毒品一樣讓自己上瘾。
他不能說。他還沒想好應該如何回複赤井。
降谷零急忙抽回手,放在桌下。
赤井沉默的搬起椅子,坐在了他身旁,俯下身又擡起頭,湊得很近凝視着降谷零。在他的眼睛裡,赤井看得清灰色的瞳孔周圍發射出紫色的光。他甚至聞到了綠茶變涼的味道與頭發間的皂基香,于是就這樣微微閉上眼,想要更好的聞一聞這個味道。但是他往後一仰,卻好像看到了蒙蒙霧氣中零穿着灰色的浴衣,全身濕透的躺在草坪上,遠處是煙火大會的一簇簇光,零就在自己身邊,手指着天空像孩子一樣笑着。赤井想要拍照,一念之差卻從此錯過了那個人孩子氣的模樣。
赤井知道,自己不能再錯過這次。
他低沉着聲音說道:“把手給我。”
——赤井秀一。
眼前水晶般的斷面無聲崩瀉。手心相觸,瑪瑙般冰涼。
紫色的眼睛看過來。無聲的、空白的、孤傲卻不鋒利、求助一樣。
——他走之前,說過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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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1号。
晚10點。
琴酒喜歡在街邊的酒館裡下達命令。萊伊今天來得格外早,與白發的人此起彼伏抽着煙,二手灰霧瞬間缭繞在酒館的屋頂。
二樓的腳步聲在天花闆上奔竄,琴酒的煙抽完了,正要再拿一根,電話卻響起來。他走到一旁接通,神色不悅。
“明天你的行動目标可能會有變化,注意保持通信。”
琴酒挂斷電話後,這樣告訴萊伊。
“為什麼?”
琴酒冷笑一聲,說:“我不喜歡問為什麼的人。”
萊伊冷哼,不再多問。他想起上一次被琴酒臨時改變行動計劃是三個月前讓威士忌綁架某财閥千金詐取贖金的行動。也是這樣的一通電話,最後現場出了極大的亂子,琴酒臨時要求他射擊千金所在的機體油箱,之後機場便開始不受控制的發生連環爆炸,幾架空的飛機也被燃燒殆盡,那位千金也在爆炸中身亡。
他甚至一度懷疑從一開始的綁架贖金就不是目的,琴酒需要的就是掩人耳目的炸毀飛機。
這三個人剛拿到代号不久,這或許是組織的某種考驗。又或者對于琴酒來說,好的狙擊手,必須會在現場毫不猶豫的執行指令。又或者,有誰淩駕于琴酒之上,發号指令。
“列車會在十二點十三分經過這個大橋…”
萊伊聽了一遍沒有結果的單獨授命,又聽了兩遍不需要自己執行的全體授命,終于不耐煩的打起了哈欠。他用餘光看向身旁的兩人,蘇格蘭聽的像是在上課,波本聽的像是在走神,而自己現在隻想逃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