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蘇格蘭與萊伊的最後一天。揭秘政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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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格蘭的領子被萊伊緊緊揪住,左腳有些跛,腳後跟因為脖頸被勒而不自然的向上墊着,身體僵直,像是弦快要崩斷的貝斯一樣。
他并沒有試圖奮力掙紮,而是開始頗具深意的觀察起萊伊的眼睛,想要看清楚他這股憤怒背後的緣由——畢竟,這一槍百步穿楊,隻有可能是萊伊自己打出去的。
萊伊極目望去,山坡北面的烈火已經從列車爆炸的廢墟處蔓延過來,一堆堆野草被燒焦,倒得四處盡是,橫出長短不一的炭灰。黑色的煙霧在午間的天邊坍塌,橋下隐約可以看見車廂的金屬碎片,鮮豔衣服的破布,難以辨認的行李器皿,以及殘缺不全的肢體。
焦土與屍油味随風吹了過來,二人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個各自強忍下的幹嘔。
萊伊不知道誰才是這一場災難的始作俑者。
“炸彈不是我們放的。”蘇格蘭舉起雙手,一針見血的點出了萊伊的質疑,溫柔的聲音裡有着靜谧的說服力。
“我猜,我們的任務都被臨時更改了。”
萊伊愣了一瞬。綿裡藏針的感覺并不讓他愉快,卻還是讓他明白了蘇格蘭的意思。
他迅速恢複了理智,松開灰色的領口,撿起狙擊包,将雙手插進兜裡轉過身去。
他想要仔細詢問列車上發生的細節,但現在的确不是一個溝通的好時候——警察很快就會尋着巨大的山火找來。萊伊示意,他們三人必須現在馬上撤離這裡。
蘇格蘭沒有回答,反而蹲在了地上再次仔細檢查起波本的身體狀況。青草尖銳地指出波本的狼狽,冷汗沁透了混亂在他發間火藥味。他的肘彎朝後縮着,雙手痙攣的抓在胸口,似乎有千萬隻螞蟻在那裡原地踏步。
萊伊皺起了眉頭——他大步走了過來,動作是難掩的焦急。
“Overdose?他怎麼總把自己弄成這樣?”
蘇格蘭不知從何開始解釋,隻得簡短說道。
“我們失手了。”
他看着波本痛苦的樣子有些手足無措:“你知道怎麼處理嗎?”
萊伊将波本橫抱起來。
“至少需要先平躺。”他吩咐蘇格蘭查詢距離此處最近的組織安全屋——沒記錯的話他們步行就可以到達。
波本因為萊伊的動作呼吸平順了一些,開始意識混亂的在萊伊懷中說起了胡話。
“不是我…你放開我。我不該打暈你…快跑…”
蘇格蘭因為波本的這句夢話瞬間開始緊張。波本口齒不清,他也不知道萊伊聽清楚了多少,隻得急忙搶步過來說道:“還是我來抱着他吧。”
萊伊揚起眉毛,看了看蘇格蘭受傷的左腳,還未來得及開口反駁質問,懷中的波本竟然因為步履颠簸,哇的一聲吐在了他的胸口上。
“這…”蘇格蘭隻覺得今天真是一團亂麻,急忙走上前來,卻終于沒有忍住,彎腰哈哈大笑起來。
炎熱和疲勞夾擊着他們,自從上一次飛機場的事故後,他們三個已經很久沒有這樣,面對面地在一起狼狽過。
萊伊的表情沒有一絲波瀾,太陽穴卻不可察覺的突突跳着。狙擊手的定力讓他可以一動不動的忍受身旁盤桓吐信的巨蛇,後背路過排洩的麻雀,但他不知道——所有這些讓他可以忍受的生物裡,是不是也包括突然吐了自己一身的波本。
他面無表情的歎了口氣,語氣強硬的要求蘇格蘭趕緊閉嘴、到前面帶路。
他們翻過高速公路,進到一個掩蓋在農田荒野中的小木屋。屋内雖小,五髒俱全,三人一進門,萊伊就将波本放進了浴池,打開冰水侵泡住他的全身,并從冰箱拿出制冰器,将滿滿一盒子冰塊全部倒了進去。
“快住手,你在幹什麼啊!”蘇格蘭不明所以,見急忙要将波本從水中扶出來,卻意外發現好友抓撓在身體上的雙手逐漸冷靜,身體也開始慢慢舒展。
萊伊對蘇格蘭的質疑并未理睬,來來回回走動着,從安全屋中找出了Benazepril急性降壓藥,Naloxone壓片類中毒緩解藥,甚至,心髒起搏器。????
他一把将這些東西扔在了廁所的地闆上,然後坐在了浴池旁的地上。
“謝謝…”
蘇格蘭反應過來後立刻走上前去道了謝:“等波本醒了,我會告訴他你今天救了他的命的。”
萊伊表情淡淡。他看向浴池裡平靜下來的波本,終于站起身,方才奔走在屋内的腳步也終于平緩。
他獨自去一旁換了一身衣服,開始站在水龍頭處用冷水與洗碗的洗滌劑沖洗沾上了嘔吐物的長發。
“算了。”他用毛巾擰幹發梢,看着蘇格蘭不解的眼神,揚起了眉毛:“波本攝入的劑量太大,醒過來也不會記得任何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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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小時過去了,萊伊定的鬧鐘響起。他将波本從水池中抱起走進卧室,本想幫他換身衣服,卻在看到蘇格蘭跟進來後改變了主意。
他搬過椅子坐下客廳的燈下,打開電視抽起了煙。見蘇格蘭半掩上卧室的門走出來,便沖他打了個響指、并做出一個請坐的手勢。
水滴順着他的長發滴在地闆上,發出滴答聲響,倒計時着他的沉默。
“我就不跟你繞彎子了。”萊伊盯着那張臉,開門見山地問道:“琴酒到底讓你們幹什麼去了?”
“綁架不二家社長,拿到第四季度公司财報,提前做空不二家股價。”
萊伊聽罷,将指甲敲在了椅背上,有些不耐煩:“說點我不知道的。”
蘇格蘭平和的笑了一下,眼角向上翹着。他擡起自己的手掌,示意萊伊耐心些,繼續緩緩叙述道。
“我去執行任務時,聽到屋内人數比預計要多,還沒來得及調整計劃,身後就出來幾個黑衣人用藥物蒙住了波本的口鼻。”
“我正要救下他,那人卻自己放開了手。與此同時,我收到了琴酒的臨時指令,說他要炸毀這輛列車,讓我們十五分鐘内撤退。”
“之後,那幾個人就沖進那節車廂,開槍殺了所有人,包括我們今天的目标。”
萊伊看着蘇格蘭的眼神,試圖捕捉一個撒謊的微表情,卻始終一無所獲。他颔首确認:面前的人說的這些都是實話,雖然不一定是全部的實話。
綠色的眼神從陰寒的一個點逐漸放松,瞳膜由濁變清。他一向十分喜歡蘇格蘭與自己合作時的友好态度,今天也不例外。他繼續問道:“那幾個黑衣人是誰?”
蘇格蘭因為這個問題心中頓時透徹了三分,明白萊伊可能與他同樣遭遇了黑衣人,也正在好奇這些人的身份。
他搖搖頭:“我不知道。”
“猜一下。”
“組織的人吧。”
萊伊不可查覺得哼了一聲:“你覺得這有說服力嗎?那他們為什麼要攻擊波本?”
蘇格蘭沉默了起來。當時在車廂内,波本是為了掩護自己,才率先出手擊暈了長野縣那位喊出自己名字的老人。但這件事不能告訴萊伊。
他笑笑,引而不發的含糊道:“但那群人後來又放我們走了。雖然有些太慢——”
他看向卧室裡被迷暈的波本,聳聳肩:“琴酒今天所有的指令都有些太慢了。”
萊伊抱起雙臂:“臨時更改。自然會滞後些。”
“誰能更改他的指令?”蘇格蘭喃喃道。
萊伊一懔。他想起小酒館裡的煙霧。那天琴酒在蘇格蘭與波本到來前,接到了一個電話。
是朗姆。
蘇格蘭見他走神,溫和地搶了話:“那麼——”
他問道:“琴酒給你的新指令是什麼?”
“他讓我射殺司機。”萊伊并不反感這個提問,直言回答了起來:“我在大橋右側的山洞口也看到了黑衣人。”
蘇格蘭眼神一閃——自己的猜測果然沒錯。萊伊也遭遇了黑衣人,并且還主動的将這個情報共享給了自己。所以,他們三個都不知道黑衣人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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擊殺司機的目的就是讓火車臨時失去控制,加速沖擊。而琴酒給自己與波本的命令,是在進入山洞前撤離。
他不禁肅然道。
“山洞裡難不成也有炸藥麼?”
萊伊并不回答,指了指電視裡的新聞——新聞裡已經有人替自己,替蘇格蘭求證了這個問題。
新幹線大橋爆炸,列車撞上山崖的悲慘事故早已占據了各大頭條,屏幕裡直播的這一幕,正是現場的警務人員從山洞中拆除尚未爆炸的炸藥。
萊伊幾乎可以确定,這不是琴酒原本的計劃。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聽說朗姆的名字,那是在自己剛加入組織時的一個下午。組織的二把手,可他從來沒有見過。他将雙手撐在鼻尖,細細思考起來,随手按下遙控器調着頻道,尋找靈感。
此時股市尚未休市,财經頻道的評論員正在嘶吼着這起爆炸導緻的股市波動,日經大盤日内突然下跌,鐵路基建闆塊遭受的巨大重挫。他覺得無趣,換到下一個頻道,此時首相的競選者大岡先生正在慷慨激昂地演講——
“發生如此慘無人道的慘案——如果無法保證公衆出行的安全,那麼他們又如何能保護好這個國家!我向大家保證…”
黑發的狙擊手聽着聽着,突兀地站了起來,胸口翻攪着,迎上蘇格蘭的目光。
“車廂裡有多出來的人對嗎?”他問道:“是誰?”
蘇格蘭一驚。他将手指刮擦在自己的胡須上。多餘的人。是在野黨的一個議員。那些人說掌握了一件可以威脅自民黨的事。那些材料就藏在波本的卧室裡,是剛才他幫波本換衣服的時候放起來的。可是這件事,要不要告訴萊伊——
“現場太混亂了。”他下定決心:“我隻在車廂外聽到了隻言片語,黑衣人撤離後,我沒來得及确認身份,隻是依稀覺得那些臉——”
“是在野黨參選的議員對嗎?”
蘇格蘭愣住。萊伊見他不說話,便指着電視上在野黨的支持率,直接說出了自己的推測。
“不二家是不是在野黨的背後資本?”他換回上個頻道,又指了指那些暴跌的數字。“我猜,在野黨的競選人,與不二家的高層,今日在列車上見面了。”
他從椅子站起來,站在客廳中央,看着電視裡宣講的大岡首相。
“有趣。”他說:“這邊人剛死,競選的演講就把素材用上了。”
萊伊聳聳肩。數字的背後,也許是組織,正在收獲做空的暴利。而暴利的背後,還有第二個頻道上自民黨的大獲全勝。可惜日本的政事他并不在乎。FBI的任務,是逮捕琴酒。獵犬應該不分緣由地咬住目标,至于目标是不是涉政,等逮捕了罪犯後再說吧。
蘇格蘭默然。幾條電視新聞就可以讓萊伊推測出車上多餘的人員——萊伊的機敏并不讓他意外。他迎上萊伊的目光,看到他松弛下來,坐進沙發裡。
“你是說——”蘇格蘭盡量讓語氣顯得震驚:“組織涉政。”
“也可能隻有朗姆。”
“看來,琴酒今天也很意外吧。”蘇格蘭緩緩道。
萊伊嗯了一聲。不再講話,重新觀看起了新聞上的直播現場。燃燒殆盡的慘狀讓他開始心煩意亂。他在内心責怪着自己的失察,認為自己不該在當時武斷的假設列車上沒有暗藏玄機——小錯誤已經鑄成了大錯,他必須要牢牢記住今天的教訓。
萊伊難掩的自責在臉上一閃而過,極難察覺,可是這個微弱的表情還是被敏銳的蘇格蘭捕捉到。
他從今天見到萊伊時就一直在想,萊伊為什麼會憤怒的詢問自己列車之間的炸藥從何而來。如果這三個人有人應該知道炸藥的來曆,萊伊首當其沖。
此時此刻,他甚至更加疑惑起來,因為根據萊伊自己所述,琴酒給他的命令本來是“擊殺司機”,而是萊伊擊中的,明明是大橋的右側鉚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