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姝有些驚訝地挑眉:“不認識?”
扶光神情漠然,像是突然談起了一位無關緊要的人,眉頭微蹙:“是也不是,見過幾面,并無太多交集。”
鬼王身份特殊,乃鬼界之首,可不用按例去淩霄寶殿議事,隻需有事請奏天帝即可。因此,扶光對于那位先鬼王的印象,便隻有百年前瑤池仙宴上那遠遠一面,甚至連面容都記不甚清。
再到後來。
便是她親自出征,為挽救蒼生而戰死,魂飛魄散的消息了。
他們一個是神族,一個是鬼族。
一位為神君,一位為鬼王。
一位渡生靈,一位收死魂。
職責不同,甚至相差甚遠,怎麼看上去,都毫不相幹。
孟姝倒是奇了,就這樣,扶光便想要一心任鬼王守鬼界?
她還以為定是兩人交情甚好,見鬼王身死,鬼界無人可守,這才想要替鬼王守護鬼界萬民呢。原來敢情隻是因為扶光心懷蒼生,想要普渡衆生啊……
孟姝忽地歎了一口氣。
扶光擡眸看向她,隻聽見她道:“若有機會,真想親眼見見那位英姿飒爽的女鬼王殿下。”
聞言,扶光怔了一怔,好像沒想到她會突然說起這個。
他将目光從她身上移開,眼前小河流水潺潺,月光所化的銀光鋪灑在河道上,美得宛如柔軟的銀緞。
“她确實是位了不得的人物。”
扶光話裡有些歎息。
以他的脾性,他向來很少如此形容一個人,孟姝也有些意外地擡眸。
看着天邊皎潔的明月,仿佛透過月色,可以再次見到那位素衣身影。
“以一人身軀抵擋萬惡洶洶,魂魄散,不輪回。”
扶光想,這世間人也好,神鬼也罷,又有多少人能如她一樣,有這般的勇氣和大義。
先前,他也曾對這位鬼界的女鬼王頗有聽聞。
傳聞其父鬼王青墨戰死後不久,她便年紀輕輕匆匆上位,整個鬼界的大任,便落在了這位小殿下身上。
三界本以為她會辜負其父的厚望,無法獨當一面,一時間人人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話,可誰知,她不僅一步都沒有行差踏錯,鬼界甚至在她的手中越來越好……
原本陰郁孤寂的鬼界,變得熱鬧而富有煙火氣。
不同于青墨在位時的嚴肅森嚴,鬼界在她的手中宛若脫胎換骨,在井井有條的同時少了幾分可怖森嚴,多了幾分生氣安樂。
一時間,鬼王姝名聲大噪,與原來衆人隻覺得她徒有其表、沒有手腕不同,她相比其父可以說是過猶而無不及,武力高強,一劍可蕩平惡鬼邪祟,鬼界百姓更是對其愛戴有加。
尤其是百年前那番壯舉,鬼王身死,三界同悲,一時間,百鬼恸哭,鬼界更是因此閉門數月,滿界白幡,為年輕的鬼王舉辦喪儀,若有仙路過此處,定能聽到鬼界内的夜夜悲泣。
不僅神、鬼兩界如此,傳聞人界聽聞了鬼王的英勇之舉,也開始大肆在人間為其興建廟宇,尊奉鬼王的香火也越來越多,一是悲歎其離去,二是願鬼界衆王能夠再次保佑他們,佑人間風調雨順,邪祟盡散。
“隻可惜她在世之時,鮮少有人為她塑像,據說如今人間廟宇中供奉的神像,也大多不像她,這世間唯一一尊按着她面容所塑的像,在鬼族祠堂内。”扶光道。
百年時光,世事更疊,沒有畫像的記載,若不是極為親近的人,其他人對她的面容都将漸漸淡忘,這世間将隻留存着她的事迹。
說不定千年後萬年後,這些事情也隻不過是上古記載中的寥寥一筆,甚至不被人談起,連最後一絲痕迹都慢慢消失在世人眼裡。
“還好,現在還有這麼多人記得她,記得她的名字。”孟姝輕歎一聲,随即道。
她能理解扶光所說的,畢竟凡人的壽命不比神鬼,他們有着無數個十年,百年……所以千年的光陰在他們看來也隻不過是彈指一瞬,而往日的舊事又會被多少人提起?
孟姝隻是有些慶幸,她能在她有限的壽命裡親耳去聽到這些關于鬼王姝的真實事迹。
若能她還活着,孟姝不敢想,那将會是一個多麼飒爽恣意,風華絕代的女子……
很多人提起先鬼王,隻會惋惜一聲,再無其他,但孟姝,對于她是女子之間的心心相惜,是對于英雄的敬仰,是真正地為那位年紀輕輕就喪命的鬼王殿下感到心酸。
扶光的目光投向濃墨般的夜色裡,聞言點了點頭。
他聲音極輕,似是怕打擾了沉睡已久的故人,漸漸湮滅在月色裡。
“會的,會有人永遠記得她的名字。”
在人間這個普通的夜晚裡,是扶光第一次與她談起她,或許經年後再次想起,也隻得歎道命運真是弄人。
“她是第九代鬼王,孟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