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甯宣帝來說,太子沒了可以再換,誰當都一樣。
可沈褚禮到底還是心軟,他顧念着手足之情,沒在遊船上将沈從辛反殺,隻是沒想到,他居然還是落得了如此下場。
但甯宣帝并不會在意這些。
在他看來,沈褚禮無疑是動手了。
沈從辛如今的模樣,便是最好的答案。
沈褚禮深吸了一口氣,躬着腰,不露聲色地隐去了眼底的暗色,鎮定自若道:“禀父皇,兒臣也是剛剛得知此事,據鄰裡所說,皇子府是突然走水……”
話音未落,“啪——”的一聲,是甯宣帝将案前的一沓沓折子甩到他跟前。
男人怒斥道:“你看看你幹的好事!”
他前腳剛收到消息,彈劾他的折子便已到了甯宣帝手中。
沈褚禮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在這出戲裡,甯宣帝是有過偏心的。
他甚至有過私心,想讓沈從辛赢,卻沒想到,這個向來溫潤如玉,克己奉禮的小兒子,居然變了手段。
劍拔弩張的時刻瞬間到來,屋内的氣氛更是降到了冰點。
陳妙善看了看下面跪着的沈褚禮,又看了看皇帝,忽地輕歎一聲,安撫道:“陛下這是做什麼?從辛剛出事,想來太子心裡也難受,你如此逼問,豈不是讓做兄弟的更為難?”
話裡話外,顯然都是為了沈褚禮好。
她上前,扶起跪下的太子,“好了,你也别跟你父皇怄氣,他也是關心則亂,宮裡突然出了這檔子事,想來不簡單,你也要多提防些,勿讓别有用心之人鑽了空子。”
沈褚禮擡頭看了一眼陳妙善,她菩薩面容,鳳儀萬千,許是擔憂沈褚禮,美目輕輕皺起,眼裡似有愁意。
沈褚禮笑了笑,不動聲色地抽回了手。
除了甯宣帝,對于這位慈善的皇母,他怕也是從未看清過。
甯宣帝似乎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很是頭疼,他招了招手,叫人擡走了昏迷不醒的沈從辛,也屏退了其餘人。
陳妙善走時特地給甯宣帝多加了件衣服,叮囑他小心着涼,切勿動氣,這才帶着宮人,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待人都走後,原本就肅穆的寝殿内更顯冷清,八角宮燈的燈火靜靜燃燒着,屋内就隻剩下這對父子,他們誰都沒有說話。
過了半晌,甯宣帝突然擡眸,向沈褚禮招手。
沈褚禮剛一上前,便被甯宣帝扶住了肩膀。
他拍了拍他,神色和睦,仿佛又變成了往常模樣,語氣帶着親昵:“父皇是不是吓到你了?”
沈褚禮擡眼,淡淡一笑。
“父皇用心良苦,做兒臣的明白。”
“明白就好。”甯宣帝收回手,幽暗的眸子看向别處,“做太子的,是要懂事些。”
有驚無險的一夜過去,沈褚禮再次回到東宮時,已快辰時。
彼時正是一日中,露水最重的時候。
今日無雨,可夜色霧濃,沈褚禮一來一回,衣袍早已被露水打濕,微涼的風自天幕吹來,于皮膚上帶起一陣冷意,他心神俱疲,正欲擡腳往裡走去時,卻突然有侍從神色慌張來報。
東宮内侍皆是他的親信,來人附在他的耳邊,低聲說了些什麼,沈褚禮神色一變,給問風使了個眼色,随即擡腳趕去。
殿内,幾具屍體被擺在中間。
沈褚禮認出,這些都是沈從辛的黑衣死士。
他上前,于一具屍體前蹲下。
他們死相無異,隻是均瞪大着雙眼,仿佛死不瞑目。
沈褚禮伸手拔出了他們脖間的銳利箭矢,眸色慢慢變深。
這箭,他見過。
是沈從辛的暗器,上頭被染了劇毒。
可沈從辛如今人已神志不清地躺在宮内,這些絕不會是出自他之手。
會是誰呢?
沈褚禮皺了皺眉,神色微冷。
此人手筆,不像是想對他動手,倒像是——
警告。
莫名的,讓他想起了夜晚上巳節,在街上看到的那道身影。
扶光,扶公子。
腦海中似有什麼一閃而過,而沈褚禮敏銳地捕捉住了它。
先前他還在奇怪,會是誰對沈從辛下的手。
現在看來,已是有答案了。
“殿下……”
底下男人的凄厲的喊叫聲喚回了沈褚禮的思緒,他收起手上的箭頭,定定看向那位車夫。
“問風,你有些粗魯了。”
他擡眸,“放了他吧,将人好生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