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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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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山苑偏居沈府西南一隅,清幽僻靜。

庭院周圍沿着牆根種有一轉早園竹,根根筆直上伸,遠遠望去,好似一座碧森森的囚籠。

世人隻知沈府有沈經公子,甚少聽聞沈觀這個名字,蓋因道士批命此子活不過弱冠之年,又不得家中長輩喜歡,便打發到此偏僻處居住。

外界瘋傳沈去塵大人已将侄子沈經視作嗣子,是以沈觀這位正經少爺地位相當尴尬,府中下人又慣是些踩高捧低的勢利眼,非必要不輕易來到此處。

“主子,陳韓志一幹人因販私鹽罪悉數被官府抓獲,當場誅殺,這些日子咱們與陳韓志來往信件也全數暗中銷毀,陳韓志倒台後,咱們暗線立即會被推舉上台,青崖縣已入囊中!”

蕭煜立于羅漢榻前,面上難掩激動之色道。

從小到大,他一徑感激敬仰着自家主子,若無主子帶他回沈府,悉心教養,蕭煜不敢想能有今日這般成就。

且主子分明沒比他年長幾歲,早已學會藏巧于拙養精蓄銳,在大邺暗中布下自己的勢力網。

就談此次的青崖縣,這青崖縣本是大邺一偏僻的邊陲小城,地形上與呈國接壤。

這青崖自然相當不起眼,隻是貴就貴在此處盛産鹽井。

大邺國實施的鹽鐵官營制度下,官鹽的售價是成本的數倍或者數十倍不止,暴利自然滋生起暗地裡數量相當龐大的私鹽營生,不少私鹽販子前仆後繼铤而走險,哪怕上斷頭台也在所不惜。

最賺錢的買賣都刻在律法之上,這句話誠不欺人。

而沈觀此人也是經由販賣私鹽這般刀口舔血的買賣發家。

可沈觀并不是為了鹽井而選擇打通青崖縣,最重要的緣故是青崖縣與呈國的邊境接壤,沈觀身後勢力大半隐匿在呈國,打通青崖縣,是為了日後兩方勢力順利接洽。

青崖縣知縣陳韓志遂成了明晃晃的靶子。

雖說此人貪墨成風、魚肉鄉民,是死不足惜的。

但此人滑不留手,做事斬草除根,僅憑這些貪腐的罪證,不足以給他定罪,又或是定罪程序過于繁瑣漫長。

沈觀想了個法子。

青崖縣富有鹽井,自然有不少打着鹽井主意的私鹽販子來往,陳韓志心知肚明,早有心思,苦于朝廷下派鹽鐵官員的監管,遲遲不敢動手。

沈觀不過是暗中派遣一些略成幫派的私鹽販子,以個别鹽販頭子作引,誘使陳韓志動用手中權力與之做交易。

陳韓志自以為拿捏操控了他們,而自己對販私鹽毫不沾手,坐收漁翁之利。

卻不想,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沈觀對早有把握之事并無太大的情緒波動。

“隻是——”蕭煜話鋒一轉,“這陳家貌似有些怪事。”

“什麼?”

“我等暗中搜尋時,發現陳家一幹人等皆聚集于偏廳被擒,陳家人貌似舉行一種陰婚儀式,屋子挂滿了紅白綢緞,正中置了一口棺材,棺材中躺着的正是陳韓志早夭的小兒,可是遍尋陳府,并未發現與之配婚的新娘。”

早是春色盎然之際。

觀山苑屋内銀骨炭卻燒得暖融,博山熏爐之上飄着絲絲縷縷藍色的軟煙。

沈觀總是聞不慣春日裡摻着雄黃驅蚊的熏香,輕咳了兩聲。

蕭煜立刻端了熱茶,讓他潤喉,知他一貫不喜聞到這雄黃味,溫聲勸道:“主子再忍忍,這雄黃雖難聞,驅蚊着實不錯,若是再被蚊蠅叮咬起疹子可不好了。”

說罷,他伸手過去,想替沈觀按摩穴道。

沈觀神情恹恹,白皙如瓷的側臉上此時通紅一片,竟起了疹子。

可他一貫不喜别人觸碰,縱使那人是從小到大的夥伴,他擡手擋開蕭煜的手。

蕭煜關切道:“隻是這頭疾,再叫邬祈開兩帖藥喝喝看罷。”

“不必,吃藥也吃不出個好了。”

開春以來,沈觀的頭疾愈發嚴重,渾渾噩噩時間長了,總恐自己時日無多,而大事未了。

“此事,你再派人去關押陳家人的牢獄打探一番,若是真有人出于陳韓志逼迫卷入此案,把人放了好生安置。”

話罷,他脫下外衫,捏在手裡,鼻尖湊前去嗅聞,殘留的姜氣沿着衣袖處一直蔓延至肩頭,沈觀面上一熱,仿佛那人滾熱手掌正在他肩頸處遊移。

他手指仿佛火燎一般,驟然丢開了衣物,定神道:“沒有聞錯。”

蕭煜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問道:“什麼沒有聞錯?”

“姜味。”

“姜味?怎麼會有姜味?”

主子一向厭惡蔥姜蒜等一切刺激氣息的食物,哪怕觀山苑安置了小廚房,也是竭力避免這些東西的存在。

“适才那位女子——”

不知想到什麼,沈觀微頓了下,随即話鋒一轉。

“叫阿鬼來回話。”

“那個乞丐?!”

蕭煜驚呼一聲,不時腦海中浮現那個乞丐般埋汰的、還抓着自家主子不放的奇葩。

他點點頭,随即把阿鬼招來了。

阿鬼是沈觀安插在府中的暗衛,藏匿打探的本事極高,今早林妙生入府,她就探聽了全程。

阿鬼行走間好似鬼魅,步伐輕快仿佛帶着殘影。

雖是心腹,可沒有沈觀号令不得入内,她立于暖閣門外,禀報今早有關林妙生發生的一切。

蕭煜聽罷,斷然下了定論:“此子心機深沉,斷不可留!”

沈觀正坐于羅漢床上,青絲披落,青蔥似的指節點在檀木小幾,神色沉郁。

一瞬便捕捉到關鍵字眼,随即反問道:“她說她母親名叫林遙?”

林遙?!

蕭煜聽到熟悉的名字,猛地瞪大了眼。

不久之前他得了主子命令負責調查此人行蹤,可縱使主子的暗線遍布整個大邺,也屢屢打探無果。

那名古怪女子竟與林遙攀扯上了關系?

“世上同名之人何其之多?怎麼可能那樣湊巧,既是宋夫人的故友,又是令慈曾經的醫師?”蕭煜急着将二人撇清幹系。

“阿煜,你去将此人調查清楚,在此之前,萬萬不可動手。”

沈觀又問阿鬼道,“宋夫人安排她住在何處?”

阿鬼回道:“……毓秀園。”

屋内銅盆内銀骨炭燒得正旺,沈觀額頭滲出些細汗,方覺體内的徹骨寒意驅散了些許,深深吐出一口氣來。

他掀開眼簾,目光穿透層層竹簾屏風,越過扇扇屋門,落在一湖之隔的對岸小院。

毓秀園。

甫一進門,隻見一棵要死不死的病梅立于屋前。

院内門牖傾頹,牆垣朽敗,蚊蟲滿室,荒草滿徑。

林妙生初一踏足此地,還以為螢月帶錯了路,退出去看了眼牌匾,驚覺自己不識字,又倒了回去。

她指着這個陰森森慘戚戚的小院,問道:“沈夫人是喊我來捉鬼的嗎?”

螢月讪讪地笑了兩聲,遂不吭聲了。

林妙生長歎幾聲,自認倒黴,隻是沒想到宋習靜對林遙讨厭竟到如此地步?!

好在有螢月在一旁相助,她二人拿起掃帚,一番灑掃熱火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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