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林不問還好,一問李老頭的肚皮就咕咕響起,他本打算回答勉勉強強,可好像肚子不争氣,說再多也比不上這要打臉的饑餓聲。
“李老丈,停車歇歇腳吧。
青竹,我也有些餓了。”
唐林正是長個子的年歲,俗話說半大小子餓死老子,還好唐汪海養得起他。
平時就很容易饑肚,一般青竹都會随身帶幾塊糕點,方便唐林墊一墊。
牛車停在一處樹蔭下,微暖春風吹佛樹葉嘩嘩作響。
李老頭勒住褲腰上的一根破麻繩子,一般像這般饑荒的就使勁得勒肚皮,越緊越有用,突然一塊雪白的糕點入了一雙模糊的老眼。
雪白是一層糖霜,聞着就有一股香氣撲鼻,李老頭不自覺的吞咽口水。
順着遞糕點的手看去,那好看的貴人笑起來太溫和了,像是一抹暖陽熱乎乎的。
“李老丈沒吃早食吧,正巧了陪着我一塊墊墊肚皮。”
“使不得!使不得--”
李老頭聞言立即往後退去,但一雙眼睛很難從糕點上移開,這太誘人了不是嗎。
“你我同路一程,即是緣分。
再者,你為車夫執牛,不吃飽了肚皮幹活,要是耽誤了我的行程,我可就不依了。”
“若是再讓我聽到咕咕響動,鬧了我賞景的興緻,可要賠償!”
唐林故作嚴肅,将糕點塞進吓到的李老頭手裡,轉身自顧吃起了自己的那份。
一邊欣賞山水景色,一邊偷摸打量李老頭摸摸眼角的濕濡。
小心翼翼的啃了一角,嘗到從未有過香甜綿軟細膩的滋味,李老頭偷摸看過去,那嘴硬心軟的小公子同他一笑,真真心善。
李老頭不再多啃一口,他仔細的藏進了破衣衫,想着給家裡的娃子們甜甜嘴。
唐林倒是沒再強迫他吃光,大概能明白幾分,這天下雖無戰禍,但落後的生産力導緻糧食産量不夠,扣除稅收,老百姓很多吃不飽飯。
這回他去西莊,也是想去瞧一瞧老爹給自己的田産情況,莊稼産量如何,包括佃農的生活如何。
豈不知眼下這莊子上快要出人命了。
這麼大一個莊子自然有莊頭管着,本姓田,佃農都尊稱一聲田莊頭。
俗話說山高皇帝遠,其實田莊頭也算是個土皇帝了,凡事不得過他的手,要是哪個佃農得罪了人,打死都沒關系。
“翠姐兒,那田莊頭除了年歲大點,其他條件都不差。
雖嫁過去做小,但田老婆子人老珠黃,不招田莊頭歡喜。
倒是你這花兒般的好模樣必被放心尖尖疼寵,到田家能過上好日子,咱就别犟了。”
還年紀大點,都能當翠敏爹的年紀,見着人家花兒似的姑娘漂亮,就打起了花花腸子。
但凡好人家,對子女看重的就不會結這門親,洪家也确實将這作踐的媒人給趕了出去。
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媒人又來了,這次是給莊頭他兒子說親。
“大四歲,正合适。
再說就怕那老的還惦記着,趕緊讓翠姐兒嫁人吧,成了一家子總能熄火。”
理是這麼個理,田家也誠心,田婆子帶着田大郎親自登門,八字相合聘禮下定,就是看着急迫了些。
田家大郎,洪家倒是常常見到,挺樸實的莊稼漢,伺弄田地一把手,就是年歲大了些還沒娶上媳婦,說是他自己不急,但田婆子急啊。
其實這妖精似的洪家姐兒,田婆子是不歡喜的,尤其是知道自己男人對其有着不可告人的心思!
這才是根本關鍵,隻要讓洪翠敏成了兒媳婦,看他這做公公的,還怎麼生出龌龊心思。
這兩家明面上一走,其實洪家被架了起來,田婆子那般熱情,喜歡洪翠敏的模樣不做假。
“放心把翠姐兒嫁來我田家,我一定當自己閨女疼人。
親家,看看我這好大兒,一棍子打不出屁來的忠厚性子,指定不會欺負翠姐兒。”
田家不看那歪心思的田莊頭,對比兩家家境,是他洪家高攀了。
莊稼戶嫁娶沒那麼多規矩,兩邊擺上幾桌,将人擡進門就算成了。
大紅花點綴的田家大門口擺上十幾桌,熱鬧的狠,一口酒悶着灌今兒的新郎官。
“都别太過了啊,人新郎官還要洞房花燭夜,灌醉了可不好。”
田大郎确實性子悶,被人勸酒灌着也不會拒絕,一口一碗下去早就酒氣熏天,一張臉更是黝黑發亮。
“走走走,鬧洞房去--”
新房裡同樣一片鮮紅,大紅色的喜字貼的到處都是。
洪翠敏緊張而安靜的坐着,聽着越發靠近的聲響,那是有人,很多人進來。
“鬧洞房喽--”
田大郎被推進了新房裡,後頭呼啦啦跟着一群人,起哄着揭下新娘子蓋頭。
“咱們莊子上最漂亮的花兒被他田大郎摘了去,可不能輕易放過他。
走走走,繼續外頭喝酒--”
紅蓋頭落地,被不知是誰踩踏了幾腳,看得洪翠敏心裡一悸。
熱熱鬧鬧的人群又退出去,留下空空的歎息聲。
夜色漸深,外頭的熱鬧,總算安靜了下來,洪翠敏卻收到了一個醉醺醺的丈夫。
他太重了,她小小的臂膀根本支撐不住摔在了床上。
洪翠敏看着不省人事的田大郎,又一聲無奈歎息,隻能伺候着幫其脫去鞋襪,将他哼哧哼哧挪進床裡邊,讓他睡得舒服點。
不知名的咕咕叫聲,很靜谧的夜裡突然有了一絲咔咔的響動。
本來就沒睡沉的洪翠敏一下子從床上坐起,就見着有一道人影在照進屋裡的月色中拉長。
“公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