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憬憬指着海面下方：“巫神境之外的巫神廟是為了族人祭祀用的，真正的巫神宮殿在冥海之下。”

暮欽晉與巫憬憬并肩而立，望着幽深的海底：“我們要下去？”

巫憬憬沉默着。

她在冥海岸站了很久，忽然轉身道：“不了。”

暮欽晉有些不解，溫柔看她：“怎麼了？”

巫憬憬如實道：“巫神已經很久沒有降澤人間，但巫神的詛咒依舊很靈。原本我帶你來，是想讓你以我的性命起誓，向巫神承諾對我永不離棄，否則就請巫神詛咒我不得善終，魂魄不甯。”

巫憬憬淡淡說着她的打算，暮欽晉卻覺得頭腦一片空白，渾身如覆冰雪。

巫憬憬搖了搖頭道：“我錯了。若我這般迫你，與她有何不同？”

巫憬憬抓住暮欽晉冰涼的雙手，輕輕摩挲：“暮欽晉，我懇求你永遠永遠不要離開我，但若真有那麼一天，我答應你我會好好活下去，你也答應我你會好好活下去。”

暮欽晉回握她的手，自嘲道：“對我這樣薄情背信的人來說，誓言又有何用？當年我未嘗不曾許諾過隻愛鄭伊一人，可如今我身邊不又有了你？”

巫憬憬道：“不是這樣的，你在離開南燕前往薩達前一定跟鄭伊斷了，讓她另尋良緣。”

暮欽晉沒有說話，不論他是否真的打算與鄭伊斷了，事實便是，他們沒有斷。

那一夜是暮春時節，百花凋零。

彼時他亦不過十四，于情愛尚不算開竅，很青澀。他與她是青梅竹馬，萌動的少年情思，大家都害羞，于“情”之一字上亦未大方說透。但那一夜，他是專門過來說透的。

他當着她和老師的面，叮囑老師幫她找一個好人家，又把她送給他的所有物件悉數退還給她。她不肯收，眼睛裡滿是倔強。老師顯然比她更清楚明白，也更務實——他這一去，即便能生還，怕是沒個十年回不來。他與鄭伊同歲，即便他作為男子能等上十年，鄭伊又怎能在二十五歲時還待字閨中。

老師代鄭伊接收了物品，也故作歡顔地保證，定會給鄭伊覓一良人。

或許是可憐他們這對羽翼尚未豐滿，就被迫紛飛的小情侶，老師沒有送他，讓她單獨送他到門口。

他要走，鄭伊抓着他的手，眼睛裡滿是倔強，她說她要跟他走，一起去薩達。

他怎能帶她，初入薩達的頭兩年，别說帶一女子，便是他自己也被薩達那些權貴當細皮玩意一樣觊觎。有用權勢威脅他，有付諸武力的，有用利益誘惑的，也有下藥的，那兩年，他能小心就小心，萬一着了道就拼命，才勉強沒成為他們亵玩的禁脔。他最終倚仗的是自己尚算不錯的武藝和不要命的武勇。鄭伊不會武功，他護不住她。

他扯開了她的手，鄭伊撲了上來，兩個素來知禮的少年男女擁抱在了一起：“阿晉，我決不負你。”

他的手輕輕拍了拍鄭伊抱着自己的手：“莫說傻話，你交代我的，我一樣交代你，伊伊，好好照顧自己，好好照顧老師。”

除了叮囑老師外，他同樣求了小姨，為鄭伊覓一段良緣，千叮咛萬囑咐，再好的郎君，也要讓鄭伊掌過眼，她滿意才行。老師清貴，鄭伊才名遠播，他們離了他，隻會過得更好。

他扯開她的手，大步離開，不曾回頭。身後是她倔強的聲音：“你若不帶我走，我就自己去找你，阿晉，我一定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