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搖艙内,煙香袅袅,四壁燈火葳蕤。
陶晞換了幹淨衣衫,也重新束了發。
水墨素織軟緞,配岫雲流蘇腰封,襯得他更瑩白明淨。
雪青發帶繡一枝桃花,尾部系四顆琉璃鈴铛,精巧别緻,随着他動作,發出陣陣脆響兒。
陶晞握起小雞,溫柔低語:“别害怕,我定能保護好你。”
楚驚寒輕笑:我沒害怕,倒是你冷得發抖。
小雞伸出翅膀尖尖,很溫柔地觸碰陶晞眉心。
鳳凰血從心髒外延,沖刷過先天劍體的各處脈絡,抵達翅膀尖,已不再炎熱。
有股氣息流入靈台,溫綿如春湖,陶晞蕩漾在湖中央,身體放松,眼眸迷離,緩緩睡去。
睡吧,小病秧,今夜好夢。
剩下的事情我來解決。
小雞看向琉璃窗,眸色深深。
有幾道腳步聲逼近,沉重、急促、溢滿血味和煞氣。
楚驚寒能感知到,扶搖外部有層防護法陣,小孩紫府也有道護體刀氣,
兩者氣息無差,是同個人手筆,内蘊雄渾真元,受重創時會自動觸發,形成剛猛而緻密的護罩。
憑借雙重保障,陶晞無性命之虞。
但如果一直被狗跟着,會很煩。
即使陶晞不煩,他也煩。
小雞輕輕阖眸,一道分魂飄然出竅,越出琉璃圓窗。
甲闆森然岑寂,站滿了烏衣護衛,或執刀戟、或持劍叉。
楚驚寒嗤道:“派來如此多人,就是為了欺負個病弱小孩?”
衆人循聲望去,不由得驚詫。
面前青年高挑挺拔,如松如劍,臉色卻過分蒼白。
遠山眉桃花眸,應是俊美風流長相。
可他瞳珠色呈淡藍,像煙籠霧彌的湖水、終年不化的冰晶。
周身充滿凜然氣息,襯得人更孤寒冷冽。
知曉此人不可小觑,烏衣衛豎起長矛寬刀,面色兇狠,渾身氣息攀升。
“我等奉命捉拿那粗鄙漁民,勸你莫要多管閑事。”
楚驚寒反駁:“他不粗鄙。”
對面叫罵道:“重點是叫你他爹的别多管閑事,你到底是何人?與那漁民有何關系?”
楚驚寒輕挑眉梢:“楚驚寒。”
頃刻間,青年威壓寸寸攀升,潮水般包圍衆人,窒息感侵襲,幾人逐漸驚慌失措。
楚驚寒又道:“你口中的漁民是我主人。”
烏衣衛首領吼道:“你等拖住他,我去禀告公子。”
楚驚寒收斂笑意,眉目生寒:“不必。半月後,我将前往貴派,找你家公子和宗主算賬。”
烏衣衛顫抖道:“你…此話何意?”
楚驚寒言簡意赅:“你們沒人跑得掉。”
青年長身玉立,分明手中無劍,卻揮出一道鋒銳劍氣。
像是一場大風雪,狂呼咆哮而來,席天卷地,掩山埋水。
瞬息間,甲闆空無一人,唯有海風呢喃,海水嗚咽。
*-*
初春時候,楓霧城變天極快,烏雲壓在天邊,眼看要落雨。
‘彩燈’公子臉色比雲黑,那夜的狼狽揮之不盡:
爆陣運行,雷種接連炸開,火苗急蹿,燒焦他華美法袍,煙灰彌散,熏黑他潔白面龐。
雷與火與電引得水浪高漲,饒是堅固寶船,也不停震動。
他本以為派出去的金丹修士能把漁民打個半死,再帶回來羞辱虐殺。
可是幾人卻一直沒回來,俨然消失于人間。
這些人經常出外戰鬥,替他解決無數仇家,飽經曆練,武力卓絕,是好手中的好手,殺掉漁民猶如碾死螞蟻。
到底為何回不來!
這漁民又到底是何背景!到底身懷多少神機法器!
他既是疑又氣,腦袋到現在都疼。
陶晞昨夜還完納袋,便圓艙休息。
船殼隔音,松香升騰,他早就沉沉睡去,自然不知‘身後事’,隻以為彩燈如此抽風,是後悔賠錢了。
陳思源聽完事情經過,也與陶晞想到一處。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還他納袋,幫他省錢;沒舉報他,給機會重新做人。
換做是我陳思源,早就對陶晞感激不盡,這人卻違背道義,言而無信,真稱不得‘英雄好漢’,簡直是無恥至極,是鄉野間常罵的那類二皮臉、臭無賴。
反觀陶晞道友,小小年紀,有如此膽魄,如此心胸,我可真沒看錯朋友。
陳思源與有榮焉,又靠近陶晞幾步,側過身體,替他擋住那道不善目光。
他此舉随心而動,卻徹底激怒樓上那位。
‘彩燈’眉頭一挑,立刻釋放靈威,手掌緩緩摸向劍柄。
陶晞驟然開口,打破渡口緊張氣氛:“閣下如此動怒,可是想要回冰魄珠?”
‘彩燈’眯眼:“是又如何?。”
陶晞道:“不可能還你。”
‘彩燈’道:“由不得你,今日便要打到你給。”
陶晞輕笑:“好啊,今日你我打架,明日一起滾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