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傳來大哥哥的提醒聲。
可惜,晚了。
陶晞幾乎下意識,猝不及防和那顆眼珠對視,一股奇妙靈流迸射出來。
很像,幽深旋渦似的,仿佛可以把人吸進去。
他沒有反抗。
一是因為他感知到那眼珠沒有任何攻擊力,二是他已經累癱了,别說反抗了,就連上炕都費勁!
陶晞感覺眼前天旋地轉,暗茫茫一片,在徹底被吸入‘旋渦’前,他看到大哥哥正飛快掠來,緊緊握住他的手腕。
掌心很溫暖,仿佛有團春日陽光。
好消息,大哥哥抓住我了。
壞消息,我倆一起被‘旋渦’抓了。
*-* *-*
廣進閣坐落在聖府較為中心的地帶。
庭院外方内圓,明堂聚水,院落中還有兩排發财樹和兩排搖錢樹。
夕陽西斜,晚風吹來拂去,樹葉打着旋落進窗口,浮在白釉碗盞上。
董恒通呼呼兩口氣吹掉葉子,端起碗給自己灌下一大口湯藥,苦澀味道漫延在嘴裡,他微不可查地皺了下眉,而後立刻恢複原狀。
他的内傷是清虛老祖打出來,就算再疼再痛也不能說出來。
他生怕自己惹怒老祖的風聲傳到本家那頭,董恒通連醫修丹修也不敢找,隻能吩咐下仆煮些藥湯給他喝。
這次的傷使他本就發尖的兩腮更尖,本就瘦削的身體更瘦,加上煞白的臉色,讓他看起來活像隻吊死鬼。
‘吊死鬼’正在吊着自己的活人氣兒,聽堂弟彙報近日工作。
隔着一道屏風,董恒順機械般翻着賬簿:“燎東群巒總共損失一百二十七棵雲杉木,兩百八十棵雪松,三百五十棵杞柳,合計兩萬三千八百六十七顆靈石,我給莫修龍那小子抹個零,兩萬三千八。”
“等等!”
董恒通用手帕擦了擦額頭的汗,打斷道:“抹零不是這樣的。”
董恒順道:“呃……請堂兄指點。”
董恒通道:“兩萬三千九。”
董恒順:行,堂兄,不愧是你,好一個四舍五入的抹零。
聽說這位堂兄前些日子以司學身份出訪天罡門路家,給路虎兒子路苗上過幾堂課,狂攬人家好些金銀财寶。
董恒通接着道:“後期請靈植師維護費用,以及肥料和灌溉用的天山雪水,都是錢,且是筆很大費用。”
他吊梢眼轉了兩轉道:“就先跟他要三萬吧。”
董恒順嘴角抽搐了一下,不知道該對這瘋狂斂财的堂兄說些什麼,但想到罰的是莫修龍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他也沒再反駁。
一回憶到那家夥的模樣就頭疼,跪坐在地面,固執要見老祖,說什麼‘他與尊者有緣,隻要見到清虛尊者,尊者就會收他為徒’,什麼‘青草地,大太陽,小兔子,胡蘿蔔。’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見老祖做什麼,唱兒歌嗎?
所有事情報告完畢,堂兄弟兩個相顧無言,道不同不相為謀,自然沒有任何閑話要唠,董恒順起身撣淨袍角落葉,拱手告退了。
董恒通看着堂弟離去的背影,頗有幾分恨鐵不成鋼的意味來。
身為董家子弟,不想着建設家族,不想着培養後輩,隻想着早日退隐,四處遊玩,可真是大逆不道。
果真,隻有我才是家族這代的領頭羊啊。
董恒通躺在軟塌上,默默梳理心情:
如今我隻是暫時跌入谷底,暫時韬光養晦。清虛老祖方才出關,情緒不穩定也是正常,這次是我大意了,待我身體痊愈康複後,再去給老祖賠罪,……
我董恒通雖無深厚修為,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多年來為家族奉獻頗多,老祖斷不會真的厭惡了我。
更何況,我與其餘董家子弟不同,我師父可是明宣真人。
董恒順撐起有傷的身體,從枕頭下摸出一面圓形螺钿銅鏡,銅鏡映着他慘白的臉和烏黑的眼圈。
他努力對着鏡子笑了笑:“師父,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忽而,鏡中光波粼粼,鏡面如水流顫動起來。
“有人嗎?有人能聽到嗎?”
董恒通神色驟變,整個人幾乎呆住。
他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受傷太重,導緻識海中出現幻聽。
這面銅鏡在他手中,與他朝夕相對三十多年,從未産生過一絲絲異樣,如今是怎麼了?
董恒通不可自抑地想起幼年往事。
董家在他這代本家和旁系共有将近四十個後輩,不缺人,更不缺人才,他不是最有天賦的,但他是最幸運的。
他拜了明宣真人為啟蒙師父。
真人不僅是董家的傑出人物,也是當時修真界的佼佼者,雖然待自己這個便宜徒弟不冷不熱,甚至很少為他傳道受業解惑,但董恒通表示萬般理解。
師父日理萬機,要修行,要誅魔,要主持董家各項重要議會,沒有時間搭理他個小孩子是很正常的事情。
幼年董恒順依舊仰慕,崇拜明宣真人。
在明宣打敗冥河水魔後,這種崇拜感更是達到空前絕後。
他以為師父從冥河回來後,将會更加意氣風發,志氣昂揚。
可惜,他想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