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大被這操作弄得一愣,然後彎腰止不住無聲大笑。
他同樣蹲下去,拄着膝蓋問:“物華……”
通紅的臉擡起來,秦物華眼前模糊,還是堅持自己的立場道:“華姐兒!”
“好,好,華姐兒,我背你回去?”阿大張開粗糙的大手,在秦物華面前拍了拍手,試圖讓她回過神,認清眼前的人是誰。
秦物華扭過頭思索一會,像是在決定什麼重大事情,然後鄭重點頭道:“好吧,你背。”
阿大背對着秦物華半蹲下身,等秦物華趴到背上安定後雙手一撈穩穩把秦物華撈上後背,兩隻手握成拳抵住她的小腿外側,盡量讓自己不碰到秦物華的身體冒犯到她。
秦物華腦袋擱在阿大的肩膀上,她偏過頭看月亮,臉頰肉擠在阿大堅硬的臂膀上,不願意往人脖頸裡呼氣。
她迷蒙的雙眼露出一層薄薄的水光,月亮高懸天際,像是永遠碰不到的神女,她張開手掌,透過手指間的縫隙,看到一閃而過的黑影,等她再仔細看去的時候,黑影已經消失不見了,好像隻是她的錯覺。
秦物華歪頭,有些不解,無聊地把玩阿大的頭發,編成一條條麻花辮,然後散開恢複原狀。
許是夏季太過炎熱,短短一段路,阿大便出了一身汗,水漬直直往頸窩裡淌,流過胸膛之間的溝壑。
“你出汗了。”秦物華稍微直起身,伏在阿大耳邊道。
阿大被這一聲吓得渾身一激靈,以為是軍中将士的孩子調皮搗蛋,下意識拍下秦物華的小腿,反應過來做了什麼連忙道:“對不住,拍疼沒有?我以為你你是小鬼呢。”
秦物華“噗嗤”笑出聲,“你怕鬼呀?”
“我不怕,鬼哪有人可怕。”
沉默彌漫在二人之間。
秦物華不說話,阿大也不知道該開口說什麼。
“我該叫你阿大,還是林序南?”秦物華突然問。
她早早察覺到阿大的身份地位不普通,還有阿大同秦唯江秦東流之間的暗流湧動,三個人還真以為她什麼也看不出,隻是她耳觀鼻鼻觀心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以為這樣就能粉飾太平。
秦物華最喜平靜安穩的生活,所以她裝作看不出秦唯江和秦東流的異樣,裝作聽不到家中偶有響起的刀劍聲,裝作聞不到飄過來的血腥氣,每日晚上早早吹滅燭燈。
可是看不出、聽不到、聞不到,就真能當作什麼都沒發生嗎?
阿大身子一僵,下意識轉頭想看一眼姑娘的眼睛,而後迅速垂頭,悶聲悶氣道:“都好。”
他既不能否認另一面的自己,也不想舍掉作為阿大的身份,當下僅僅隻是失憶罷了,可他貪心,想要既要有要。
“我……我還沒完全記起從前呢。”
秦物華笑着點點他的脖子,被碰到如此敏感的位置,阿大忍不住想躲,克制着自己瞅地上的石子,步子邁得穩,一步也沒有颠到背上的姑娘。
“阿大,你是真傻還是假傻?”
難道有了記憶就是林序南,沒有記憶就是阿大?
人的記憶能決定人的生死?
秦物華失笑,心中感慨,覺得自己真是鹹吃蘿蔔淡操心,堂堂将軍,哪裡輪得到她一個平民百姓關心。
秦物華的卧房離廳堂很近,阿大走了短短一會就到了,他頭一回覺得這條路這樣短,短到他還來不及還心悅的姑娘多說說心裡話。
秦物華酒意還未清醒,輕盈跳下阿大的後背,背過身揮揮手道:“好啦,你回去吧,我自己洗漱就好,明早見。”
細細簌簌的聲音響起,秦物華下意識朝發聲位置看,隻看到了夏夜中搖晃草叢和一閃而過的黑影。
阿大不動聲色靠近秦物華,假裝替她整理衣擺,低聲附在她耳邊道:“進屋去,無論聽到什麼聲音都别出來。”
“倘若屋中有防身之物,握緊不要放開,到時候好了我會喚你‘秦主家,物華可以睡了’,好嗎?”
秦物華擡眼看他,瞥到他袖口一閃而過的銀光,知道自己留在這隻會拖人後腿,拍拍他的肩膀道:“知道啦,夜色太暗,回去注意安全。”随後快步走到卧房内關門鎖死,掏出放在匣子中的匕首緊緊握住。
天怎麼還不亮啊。
頭一回遇到這種事,秦物華心中不僅不慌亂,反而有種難言的平靜,她想起父親留下的書籍,就着尚且明亮的月光,攤開在桌子上翻看。
翻到其中一頁時,秦物華注意到書頁中的某些字畫了紅圈,她家中無論是誰讀書都沒有這個習慣,秦物華心中疑惑,指尖随着紅圈移動,無聲讀出那幾個被圈住的字。
京、城。
屋外,阿大偏頭躲過飛針,面色不改,短刀出鞘朝對方喉頸攻去。
黑衣人衣袍翻飛,彎腰躲過後攻擊阿大的下三路,手中長劍刺向阿大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