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不怎麼吃生日蛋糕是因為我們外賣員隔三差五就能吃一個蛋糕。
蛋糕外送比較特殊,如果發生破裂破損傷送過去之後顧客就不要了。那也能理解,畢竟誰過生日想要一個破碎的蛋糕感覺不是好兆頭。
所以這些蛋糕都會有個賠償機制。
我們這些外賣員隻好跟店家商量協商處理,店家承擔一部分損失,我們承擔一部分損失,相當于我們低價從店家手裡把這個蛋糕買下來,導緻的結果就是我們這些外賣員隔三差五就要吃蛋糕。
如果你路過街角看見一個外賣員蹲在地上再吃蛋糕,蛋糕放在消防的紅櫃子上,她吃得脖子直噎。
這時你不要猜測一個外賣員是在沮喪慶祝她的生日。
不,她是在沮喪地慶祝她的損失,苦中作樂把蛋糕吃了。
我們送外賣的經常看到一個同行在愁眉苦臉吃蛋糕,
看見我們之後眼前一亮,立刻深情相邀:“姐們,一起來吃蛋糕。”
我們立刻擺手:“婉拒,我前兩天剛吃過一個。”
如果遇上卓娆姐這樣幽默爽朗的,還會開玩笑說“不了,我前兩天剛過完生日。”
我們把這種行為戲稱為“過生日”,也算是苦中作樂了。
我今天吃一個蛋糕,她明天也能吃一個蛋糕,或者過兩天朋友“過生日”又能吃一個蛋糕。
甚至騎電瓶車送外賣路過同行,隻要大家都是外賣員,甚至素不相識也不是一個顔色馬甲,
隻要對方在吃蛋糕,他就會招呼我。
總之我天天吃蛋糕。
隔三差五都能吃到蛋糕,以至于我們外賣員集體對蛋糕沒期待。
像現在岑堅看見這個蛋糕就笑:“夏強你怎麼還花錢買啊?你在我們群裡吱一聲,立刻能湊齊十個三折蛋糕!”
夏強“啊”了一聲:“我知道,我妹妹生日,得買個兆頭好的,下回我們飯館誰過生日願意買,我跟你們說一聲。”
何朔旅還是給我挖了一個車厘子尖尖:“那吃個水果吧,解膩。”
我嗯了一聲,開吃。
小時候吃生日蛋糕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爺爺奶奶沒有那種概念,孩子過生日吃碗長壽面就可以。
我看同學吃過,當時就很羨慕,後來在深圳我吃過弟弟的生日蛋糕,當時看見别人有生日蛋糕我就很羨慕,想着以後我也要是要有生日蛋糕。
預想中的遠方我能賺到很多錢,有吃不完的生日蛋糕。
後來,後來當我成為了外賣員,我就有了吃不完的蛋糕,
所以說,人許願的時候一定要具體到時間、地點、條件,絕不允許調劑。
過生日父母也沒有打電話過來,其實我還是很期待她們會打電話的,我時不時就去看手機,充滿期待,但是電話一直沒有響。
吃完後結賬,最後算下來我們今天一共吃了四百塊,我們八個人,吃到這個價錢很不容易。
但是卓娆姐堅決不讓我付錢:“這個價你如果跑單的話要跑40單,不對,80單。”她喝了點啤酒,算不清楚數,但用力按住我的手。
最後他們幾個人合起來A了二百,夏強幫我付了二百。
我隻好琢磨着下次再請他們吃一頓,到時候我要先付錢。
吃完飯我們又一起去旁邊的商場逛街,但這次我們人多,所以一點都不畏懼。
商場裡我們也就逛的起書店,走進去拿本書翻翻看看,雖然不買,但還是很開心。
這次聚會很高興,怎麼說呢?一直以來我一直在工作,覺得和這個城市隔了一層,但是呢,我們今天在本地人吃飯的飯館一起吃飯,一起在本地人的商場裡逛街,和我們認識到的那些人一模一樣,在那一刻我們拼命的大笑,我們覺得我們跟這個城市融為了一體。
其實說起來也很自豪,因為我老家的人都沒有去過北京,她們會覺得你去首都是一件很光榮的事情,還問我有沒有去過天安門廣場。
卓娆姐聽完後笑:“等我們回家也能說我們是北京回來的。”
從商場裡出來已經下雨了,很奇怪這個季節下的不是雪,而是雨。
雨點落的挺小,其實北京很少下雨,它和我老家不一樣,我老家是一個經常下雨的地方。
我感覺北京是一個特别決絕的城市,她拒絕雨也拒絕雪,隻有風和沙能吹進來。
我們都沒帶傘,帶都挺高興的,因為雨水讓我們有一種超脫日常的喜悅和驚喜。
大家索性不坐公交了,在北京街頭漫步,沿着這個三裡河路一路從我們吃飯的商場一路走回去。
卓娆姐有點醉了,先是醉醺醺哼着《冰雨》這樣的老歌,再是指着遠方說:“哎?你們看見沒?那是彩虹哈。”
我們順着她的手看過去,蘇聯特色70年代風格的紅磚樓之間,并無任何彩虹。
她還在說:“彩虹了,我要去接我兒子放學回家。”
我猜她是想家了。
在北京的街頭,也不知道為我忽然産生了一種沖動,我把兩隻手放到自己的嘴邊,變成一個喇叭狀,我喊了一句“出彩虹了!!”
不知道為什麼我會這樣,隻知道在北京、在冬日落雨後的某某街道、在房價均價10萬的街區旁,我喊得肆無忌憚。
或許是我鼓動了大夥兒,我們幾個從貴州雲南四川各處來的孩子,跟着一聲接一聲的喊。
現在已經下雨了,街上沒什麼人,所以也沒看見警察來攔我們,街面上的雨水反射着幽藍色光,折射出一片冷意。
我們大聲喊出了自己心中所想,有人喊“我要賺錢”,有人寫喊“我要加薪”,有人喊“我要跳槽”,有人喊“我想結婚”,
最後喊來喊去,我們似乎把所有的心願都喊盡了。
我忽然靈光一線,想起了5個字。
這5個字憋在我心中很久,也許是在我送快遞的時候,也許是在我被人癡責的時候,也許是我被人翻白眼的時候,這句話一直在我心裡面浮現。
所以在今天我終于喊了出來,我喊:——
“勞動最光榮!”
他們幾個一愣,可是片刻的安靜之後,他們跟着我喊“勞動最光榮!”
“勞動最光榮!”
“最光榮!”
在北京的冬天,在滿街金燦燦的銀杏樹下,我們幾個喝醉了酒,踏着三裡河路滿地的嘎吱作響的黃葉,從甘家口走到禮釣魚台,秋雨讓街道坑坑窪窪落滿無數個湖泊,金黃的落葉鋪成了錦毯,似乎在代替這個城市歡迎我們。
在雨後清澈的夜晚,在燈火輝煌裡,我們搖搖晃晃相互攙扶着,醉醺醺大喊着“勞動最光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