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鹿般的眼神濕漉漉的,有那麼一瞬間,她錯覺他哭過。
别哭啊……誠士郎。
急得她丢盔棄甲,主動上前揉揉他的臉,洩氣道:“對不起。”
然後下一個雷雨天被他攬進懷裡的時候,她猶豫半響,最終松開抱枕,回過身雙手環住他的脖子,親昵地拉近距離,大抵隻是撒嬌,不是尋求認同,固執又天真的語氣。
“哥哥,我想對抗世界末日。”
哥哥,我喜歡你。
……
十四歲的誠士郎聽不懂,十七歲的誠士郎轉頭來看她。
幾厘米的距離,又好像很慢,恍惚十四歲的他也跟着回頭,她定格視線,瞳孔深處映出那時他的臉,兩者重影疊加,爾後又變回現在的模樣。
四目相對,誠士郎靜靜看她幾秒,掩飾般目光偏移:“……不行。”
“欸?”
“等一下。”
在說什麼啊?她隻是想問:“我們什麼時候回家一趟?”
空氣裡隐約飄來熟悉的氣味,微風送着涼意,帶來不真實感,一時間她分不清腳下站着的到底是東京,還是神奈川,像極他們國中時期回家的那條路上沿途海岸吹來的風的味道,再仔細分辨,發現那不過是同等潮濕的,雨的味道。
掌心穿過口袋提手處,往下打轉繞幾圈,另一隻手托住便當盒底部,熱熱的,她曲起食指刮刮塑料質地的袋子,隻是無聊時的小動作,發出輕微刺耳聲。
忽然很想,再跟他走一次國中時期回家的路看看。
米菲兔沒接住少女情懷,心不在焉:“現在不就在回去嗎?”
“不是東京啦。”
上高中之後一次沒回過神奈川,繪裡原本打算等學校放長假,結果假期都分給工作,‘小茈’的工作範圍基本隻圍繞東京展開,展子也好,之前的委托也好,她抽不出身,誠士郎自然樂得清閑,陪她待在東京。
“唔……好麻煩。”意識到她指神奈川的家,誠士郎後背一僵。
啊,超級大麻煩。
要帶很多東西,到家後每個房間通風,全屋清掃灰塵,重新鋪被子等等數不完的家務活,不行,沒辦法,光想想就很累,深受搬家噩夢折磨的米菲兔連連拒絕:“沒什麼必要吧,反正不管哪個家都隻有我和繪裡兩個人。”
繪裡戳穿他的小把戲:“你隻是不想動手打掃衛生。”
“不是。”
“肯定是。”
“沒有。”
“絕對是這樣。”
米菲兔心虛冒汗,他這副态度情有可原,繪裡想起他們搬來東京,接連兩次搬家的回憶,談不上美好,尤其第二次搬家,從最初的公寓搬進如今這座獨棟,搬家公司放下紙箱拍拍屁股走人,剩下他們倆面對堆積成小山高的紙箱發怵,花費兩個星期才慢慢整理歸納好。
誠士郎累得每次趴在紙箱堆裡差點睡着。
睡姿滑稽,但勝在樣子可愛。
沒辦法,她想想看:“到時候聯系保潔公司,雇幾個人過來打掃好了。”
獲得米菲兔好評:“啊,玲王擅長使用的絕招。”
“是啦,能不麻煩自己的事最好用錢來解決,玲王擅用的必殺技。”花大錢省大事,賺錢的意義本該如此,例如繪裡現在極少再熬夜做道具、cos服裝之類的,市面上買不到,或者不符合預想,幹脆約手作太太定制。
托金錢的福,感覺不熬夜之後延年益壽好多。
有些錢果然還是得讓别人來賺,一提到賺錢,啊……不配得感又湧上來,所以說,工作的事她會認真對待,也準備正視自己算半個網絡偶像的事實,别再天天糾纏她啊這份該死的道德感和責任心!
努力甩掉異樣,繪裡趕緊換個話題:“爸爸媽媽有計劃回來嗎?”
雖然沒有血緣關系,她的名字實打實登進凪家戶口,喊‘爸爸媽媽’合法合理。
“有哦,預計後年。”誠士郎停頓,不太确定地歪歪腦袋:“大後年?還是多久來着,媽媽說等我們大學畢業那天一定能趕到場。”
“……”
那不就是空頭支票,繪裡歎氣,習慣父母滿世界到處飛。
換而言之,明明那麼熱愛自由的人,卻甘願受孩子束縛,記憶裡的童年碎片過于五彩斑斓,她靠上米菲兔肩頭:“今年又隻能我們兩個人過年了。”
“不是一直都這樣嗎。”
“哪有,小時候明明還有爸爸媽媽一起。”
“繪裡還真是喜歡玩哄大人的遊戲。”
“别說出這種類似于npc一樣的話啊……”
傾盆大雨隔絕外界,傘下自成獨立空間,與周圍不兼容,路上像他們一樣成對結伴的行人随處可見,風雨掩作天然屏障,擦肩而過的那些瞬間,像許多個小世界迎面撞見,她們不回頭,她們前往自己的故事線。
父母離開時說的那句話。
其背後含義,活出自己想要的人生。
她和誠士郎的人生,開始了嗎?
自言自語中委實得不到答案,平時投射背後的視線如芒在刺,下雨天倍感輕松,不受打擾最好,沉浸獨處的氛圍裡,熱鬧的商業街與他們無關,穿越人潮,穿越過同一位面無數錯綜複雜他人的夢。
以為這樣順利到家,走到安靜偏僻的小路,誠士郎忽然停住腳步。
她跟着停下來。
不等提問,他像跟自己解釋:“到這裡就可以。”
換手接替舉傘重任,由此輕輕掙脫出她的懷抱,動作間懶懶散散感覺不出什麼攻擊性,但轉過來的臉很好懂,瞳色變淺,米菲兔的攻擊形态。
大雨裡,他彎下背脊,将腦袋湊近認真道:“剛剛那樣看我,是想接吻的意思吧?”
他看懂她的眼神,裡面寫着喜歡。
體型差不可避免帶來一些壓迫力,她喉嚨發澀,錯過最佳作答時間。
不反對,那大型米菲兔開動了,浪漫主義者有自己的少女漫畫劇本,凪誠士郎随心所欲地創作,唇瓣停留表面,短暫觸碰幾秒後即離,目的性不強,反倒有點像撒嬌。
天才沒用上任何技巧,僅僅做到這種程度。
他們沒有擁抱,他們貼着靈魂。
傘面下沉遮住兩人之間的互動,遮住少女被親吻時的表情,她屏住呼吸,心緒難平,接受對方如疼惜羽毛般珍重的愛意,他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偏執,腦回路常人不及,平鋪直叙他的任性,比如,她無法理解:“回到家不就能随便親了嗎?”
為什麼要在外面束手束腳?
眼裡呈映出彼此,他輕輕應聲:“嗯,我知道。”
可是換作家裡,現在估計已經親得昏天暗地,玄關,客廳,浴室門口,想留下回憶的地方到處都是,那樣他會變得有點可怕,稍微,自己都不太認識自己,腦子裡全是糟糕的點子,一不注意,理智悉數褪去。
說真的,差不多達到臨界點,忍耐真是一門大學問。
米菲兔委屈地斂下眼皮,思忖如何兌換獎勵,然後單手抱緊她,額頭埋進肩窩悶悶不樂,天賦型選手盡情讨要撫慰,借此平息心底活蹦亂跳的抗議。
獎勵發放者拍拍他的後背:“等不及嗎?”
“因為很可愛。”
所以是……他想接吻的意思啊。
偵破私心,面對面擁抱,凪誠士郎看不見他可愛的妹妹眼眸愈發深沉,若無其事地眯起眼,有一下沒一下地繼續拍着他寬厚的背。
愛與欲混為一談,息息相關,融入血肉和骨髓,陰郁的想法無止境上湧,壓得腦後神經疼痛,她幾乎喘不過氣,動作無意識停下,手指僵硬,抓住他後背某塊布料緊緊攥牢,滋啦作響,指甲劃破理智的聲音。
被那樣小心對待後,作用反噬,誠士郎真的很擅長挑起人的不甘心。
愛欲嗆得她發不出聲,扼住喉嚨又瘋狂呐喊。
好想要好想要好想要好想要好想要。
還是好想要,将眼前這個人徹底占為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