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平侯府。
孟懷澄立于桌前,看一張信紙。
上面是楊桐意的字迹,白紙黑字,映着一句話:
“新殿建成,上意難測”。
孟懷澄攥緊那張紙,眉間戾氣隐隐浮動。
難道謝明夷的下落已被知曉,陸微雪這是準備把他捉回宮了?
一想到之前陸微雪看謝明夷的眼神,他便恨不得将陸微雪的雙眼都活剮了才好。
心煩意亂之時,屋外一陣嘈雜聲。
“你去禀報……”
“我不敢,你去吧……”
孟懷澄不耐煩地走出去,看到幾個丫鬟推推搡搡的,一見他,都面露難色。
“你們在這做什麼?”他認出這些丫鬟,都是孟懷瀾屋裡的。
丫鬟們面面相觑,最後還是一個年長些的硬着頭皮上前一步,哆哆嗦嗦道:“三少爺,大少爺請您去屋裡一趟。”
孟懷澄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大哥叫我?他可有說是為何事?”
“這……”丫鬟們支支吾吾的,誰也不肯說實話。
“說!不然本少爺即刻回禀母親,把你們都打發出去,誰都别留在侯府礙眼了!”
耳邊響起孟懷澄怒氣沖沖的聲音,幾個丫鬟頓時大氣不敢出。
依舊是那個年長的丫鬟站了出來:“三少爺,您莫怪,實在是此事不宜聲張,大少爺他回來後,第一件事是找了郎中,第二件事,便是喚您前去,他回府這事……連老夫人都不知道。”
孟懷澄皺起了眉,自從上次他求孟懷瀾尋找謝明夷的下落,被孟懷瀾嚴詞拒絕後,就再沒見過這位性格古闆的大哥。
自宣平侯府式微以來,孟懷瀾便時常外出,每次時間短則十天半個月,長則半年,孟懷澄早已習以為常,還因孟懷瀾這個總愛管教他的人離開而竊喜。
“郎中?大哥他病了?”孟懷澄敏銳地捕捉到丫鬟的話,詢問道。
丫鬟卻不敢看他的眼神,隻紅了眼圈,低着頭畢恭畢敬道:“三少爺還是趕快去看看吧。”
蘅林苑。
孟懷澄很少踏足這裡,記憶裡,父親去世後,母親便搬去了壽安堂,一心吃齋念佛。
蘅林苑便空了出來,再後來,孟懷瀾理所當然地住了進去,雖然因為種種原因,并未正式承襲爵位,卻代替了老宣平侯,處理侯府大小事務。
孟懷瀾的手段與能力,很快便讓那些虎視眈眈的旁系閉了嘴。
對于孟懷澄來說,孟懷瀾便是一棵樹,他在這棵樹的蔭蔽下長大,雖然有時不喜種種管束,卻也不想脫離孟懷瀾的庇護。
因此他從未想過,樹倒了,他該怎麼辦。
比看到孟懷瀾躺在塌上的沖擊力更大的,不是孟懷瀾臉色慘白,而是左右丫鬟一推開門,巨大的血腥味便撲面而來。
孟懷澄幾乎是立刻就想擡腿離開,明明是大白天,但屋裡顯得那麼黑暗,仿佛化作一個巨大的漩渦,要将他吞噬進去。
他的腳步很沉重,動不了。
一個年邁的郎中歎着氣走過來,手中握着一條染血的帕子,對孟懷澄說:
“快去說說話吧,三少爺,大少爺沒有多少時間了。”
孟懷澄認出他是城南頗負盛名的郎中,傳言多次在閻王爺手裡搶人。
但他看着雙目赤紅的孟懷澄,隻是無能為力地歎息,一聲接着一聲。
“老三,進來。”
床榻上傳來一句呼喚,聲音微弱,了無生氣,如一具枯骨發出的聲響。
孟懷澄走進去,這才發現,孟懷瀾蓋着一條錦被,被子厚重,但自他的腰部以下,全都被鮮血染紅了。
“哥……”孟懷澄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全然沒想到會是這番情況。
孟懷瀾擡起手,孟懷澄急忙伸手握住。
很涼很涼的觸感,沒有血肉,一下就能摸到骨頭似的。
“是誰害你?告訴我,哥,我給你報仇……”
孟懷澄的眼前模糊一片,緊緊握着兄長的手,生怕一個不小心,他便會離開了似的。
孟懷瀾皺眉道:“老三,你怎麼還是這麼傻啊?”
他的喉嚨間一陣發癢,卻連咳嗽的力氣都沒有了。
隻得盡力仰起頭看着唯一的親弟弟,恨鐵不成鋼地說:“我叫你來,不是讓你為我報仇的,我知道我要走了,可是我放不下侯府,放不下娘,更放不下你,你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