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濃,周懷瑾将背上的孩子往上颠了颠,說:“師弟,這孩子怎麼辦?”
南荀摳着手指,說:“什麼怎麼辦?自然是送回家去。”
周桁:“可是這孩子還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即便送回家去,也難保他不會像小六那般反複發作傷人。”
謝暄一錘定音:“先帶回去,明日送去那戶人家,先說明情況再做打算吧!”
沒成想幾人剛回客棧,就見劉卓等在外頭。
“公子,公子,小六斷氣了!”
“怎麼忽然就死了?”周桁問。
小六在城南被帶回來,小六主動攬過重任負責照料小六。如此殷勤,說是想讓周桁在範如美面前替他美言幾句,早日坐上小五的位子。
劉卓撓撓頭,說:“他始終昏睡着,隻能勉強灌些湯藥,晚間再去瞧,竟沒氣兒了!”
周懷瑾可惜道:“可惜沒能等到我們帶他回蒼山,興許師尊能有法子。”
第二日一大早,南荀早沒了身影,周桁謝暄就先将那孩子送回了家。
這戶宅子看起來有些年頭了,周桁敲了敲門,裡面顫顫巍巍迎出來一個老媪。
“老人家,請問先前的年輕人在何處?”見隻有老人家,周桁不放心。
老人家聞言潸然欲泣,一雙眼已經渾濁不清,哭道:“可憐我常家竟要絕後啊!”
“老人家此言何意?”周桁不解,昨日還好好的去領人,今日又怎麼了?
那老人家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周桁斷斷續續聽了好一陣才理清。
常家媳婦難産,生了兒子就去了,常無給兒子取名常辭,獨自将孩子撫養長大。常老夫人勸兒子早日續弦,可常無難忘舊情,不願委屈别家姑娘。
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專找苦命人,孩子養到八歲被擄走。眼見找回來的孩子都已夭折,常無不再抱有希望,深愛的妻子,支撐他活下去的兒子,都離他而去。終于在昨天夜裡,留下一封遺書,去了。
常無,常無。
老夫人抱着處在昏迷之中的常辭,一雙眼曆盡滄桑,此刻已經幹澀地流不出眼淚,隻一個勁兒地念着“兒啊,兒啊”。
周桁将常辭可能會暴起攻擊人,以及有着相同狀況的小六已經死了的消息告訴常老夫人,老夫人思慮半刻,啞着聲音問:“他還能醒過來嗎?”
謝暄如實告知:“若是跟我回蒼山,或許有一線生機。”
老夫人當即雙膝跪地,抱着謝暄的腿,哭着說:“求仙師收我孫兒為徒,救他一命吧!”
周桁摻着她,勸道:“老夫人不必如此,他不收徒弟的。”謝暄是蒼山下一任掌門人,不得收徒。
老夫人依舊跪在地上,謝暄愣在原地不知所措,他不忍心拒絕,可是......”
“老婦年邁,半截身子入了黃土,孩子還小,此去長路漫漫,我便權當他活着。仙師,您收了他吧!辭兒懂事,會孝敬您的!”
周桁将老夫人扶起來,終于下定了決心,說:“我,我會照顧他!”
謝暄詫異地看着周桁,周桁深呼一口氣,說:“我會照顧他。雖然我不能教他什麼,但我會對他好,一輩子對他好。”
似乎是周桁的眸光太過誠摯,老夫人含淚點頭,突然一陣劇烈咳嗽,竟從嘴角冒出血來。
周桁大驚,謝暄蹲下身子為老夫人把脈,搖了搖頭。
老夫人笑着擺擺手,說:“年紀大了,總有些這樣的那樣的病,沒什麼大不了的,隻盼我這孫兒能長命百歲。”
回到客棧,周懷瑾見二人将孩子原樣帶了回來,不免有些吃驚,忙問怎麼回事。
聽了事情原委,周懷瑾笑道:“你也太沖動了,師弟不能收徒,帶回來我收了便是,養一個孩子可不容易,你可真的想好了?”
周桁想想也覺得是自己太沖動了,紅着耳根說:“我也沒想那麼多,隻是不想謝暄為難......”
周懷瑾立即望向謝暄,意味深長的拉長音調:“這樣啊——師弟,人家既是為了你......”
周桁打斷周懷瑾,鄭重道:“不過,我既答應了老夫人,必然說到做到。”
謝暄挑眉,向周桁靠近一步,說:“既然如此,那你就得一道跟我回蒼山了。”
周桁愣住:“可我還得回雲州城......”
謝暄勾起嘴角:“禦劍,很快。”
籠罩洛西城數日的陰霾終于散去,城内變得風平浪靜。仿佛不曾有過走屍,不曾有人失去過孩子,不曾有人葬身火海。
大火将一切吞噬,有人被遺忘,有人刻骨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