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靈打斷了他的話:“我忘帶門卡了,宿舍有門禁。”
老大爺一愣,這人原來不是夜半魂歸的死者,而是無處可去的學生。
他放下心來,長舒一口氣,想到自己剛剛荒誕的異想天開,老臉在昏暗下略微露出尴尬之色。
“那你也不能在這兒待着,夜裡多涼,你擱這兒坐一夜會感冒的喽。”他善意提醒道,意在趕人:“你去附近找個賓館住一宿總比在這兒好。”
季不寄搖頭:“我兜裡沒錢。”
老大爺勸道:“诶呀,你們年輕人現在不都是用手機支付的呀,實在沒錢你去朋友家借住一夜不行嗎?”
“我在這附近也沒有朋友。”季不寄難得固執,今夜似乎是執意要給大爺的保安生涯添麻煩:“我不走,就在這裡待一宿,不會出事的。”
“這可怎麼行,你出事我們是要負責的呀。”
老大爺十分為難,他工作十多年了頭一次遇上這種賴皮年輕人。他仔細琢磨了下,忽揣測到,這莫非是和今日葬禮的逝者有關系,今晚想替他守靈的?
他家兒子隻比這孩子大幾歲,如今獨自去陌生城市打拼既沒成家也沒立業的。這小孩同樣孤苦伶仃一個人,又是剛經曆完生死離别,這麼一想遂是一陣心酸。
“你今晚不能在這兒過夜。”他佝偻着身子,手電一晃,轉身道:“去睡我保安室吧,至少有張床。”
季不寄一怔。
“還愣着幹什麼,跟上啊。”老大爺喊他。
他蜷縮了下冰涼的指尖,最後朝追悼會那邊望了一眼,扭頭跟上老大爺,淋了一路夜雨。
到了保安室,老人替他亮了燈,這裡空間不大,擺着一張床鋪一套桌椅。
老人抖抖雨衣上的雨水,進屋道:“你這麼大個人了也不會照顧自己,連把傘都不打,家裡人知道了會擔心的。”
“沒關系,他們不會擔心。”焯過水的季不寄平靜道,他接過老人遞給自己的幹毛巾,簡單擦了擦身上的水,以免弄髒地闆。
擦完,他還過毛巾:“我睡這裡,您怎麼辦?”
“我兒子今晚回家,我回去陪他一宿。”老大爺道。
季不寄動動嘴唇,半晌道:“不好意思,添麻煩了。”
老大爺端着不鏽鋼水杯喝了口水,撂下道:“知道就好,以後别這樣了,大晚上的,你就算是個小夥子,細皮嫩肉的也危險。”
季不寄上大學後還是第一次被人這樣評價外貌。他打扮随性,氣質陰翳冷淡,因他的樣貌而敬而遠之的人有很多,由于專業的特殊性也受過不少誤解。
上一個把他當乖巧小白兔的人,還是高中時期的時恩賜。他那時沒季不寄個高,又總想裝大哥摟他,戲言季不寄像隻啃草的兔子,每天在食堂吃醋熘白菜。
“好了,你在這待着守夜吧。”老大爺留下這句話便走了。
季不寄坐在斑駁的方桌前,心不在焉地摳木桌上斷裂的桌闆,他想過了被林入寒下藥那晚的相遇,毫無頭緒的一百問,蔣木的話以及此刻沉睡在某地的人。
叮咚——
凝望着無盡的夜雨,桌上的手機振動了一聲。季不寄拿起手機去看,果不其然,又是那款流氓遊戲。
【你進入遊戲後已經長達49分鐘冷落公主了!】
【是進入天國了嗎?】
當今世界上最關心季不寄的非這款遊戲莫屬。
他起初懷疑這是個殺豬盤,一直在等待一個氪金界面的出現,但始終沒有。
顯然這是一款尚未正式發售的遊戲,季不寄成為了那個被遊戲公司選中,非法強制參與測試的倒黴蛋。
他關掉兩個彈窗,去找金發小人此刻在做些什麼。他在木屋找了一圈,客廳、廚房、卧室……哪裡都沒有小人的蹤影。
明明剛才小不點還在廚房做晚飯,現在是用完餐出去散步了嗎?
他奇怪着,切換界面來到了森林裡。夜晚的森林格外靜谧,月光如一層薄紗輕盈籠罩于草木之間,上半截屏幕是深藍的天空,星光點點、皓月當空。
在一顆大樹下,季不寄找到了小人的身影。遊戲實時彈出三個選項,他一一看去,分别是【伐木】【采集】【學猩猩叫】。
季不寄指尖徑直移到最後一個選項上,還未觸碰,那個選項框竟左右橫跳了幾下,逃跑得無影無蹤。
這下剩下的就隻有【伐木】和【采集】了。他本還想聽聽金發小人的音頻,沒想到壓根沒給他這個機會。
在屏幕上的兩個選項之間糾結了一下,季不寄感覺後者更輕松一些,于是按下了采集鍵。他以為小人會去采集一些野果,卻看到他擡起小小的腦袋仰望樹冠,好一番功夫,似是下定了什麼決心,四肢并用攀上了樹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