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樹上并沒有結果實,季不寄尋思着,莫非是美工偷懶了?
金發小人爬到接近頂端的位置,視角随之轉移,一隻野生的蜂巢映入眼簾,金燦燦的蜂蜜源源不斷地自縫隙滲出,周匝盤旋着幾隻蜜蜂。
季不寄意識到這一設計的情節,眼神去尋行動取消鍵,頂欄隻有一條長期懸浮的進度條,左上角是退出鍵。這個遊戲的選擇不能中途更改。
小人謹慎地碰了一下蜂巢,幾滴蜜液落了下來。蜜蜂注意到不速之客的到來,一齊飛了過去。他忙躍下樹幹,低頭拾起一塊石子砸了過去,正中紅心,蜂巢被砸落在地,嗡嗡作響的蜜蜂紛紛湧出,在空中搜尋罪魁禍首。
他早已躲入了不遠處的灌木叢,待蜂巢散去,方小心翼翼地移向地上的蜂巢。
【獲取蜂蜜*2】
金發小人的體能随即耗盡,原地進入待機模式。季不寄知道今日的遊戲時間已經結束,下線關了手機。
他玩得頸椎有些酸痛,趴在桌子上,雨珠沿屋檐撲簌簌地落着,碎到地上,嘀嗒聲清脆悅耳。夜裡的寒氣經窗縫悄悄鑽入,季不寄自早餐後粒米未進,多年的胃病隐隐有了複發的征兆。
他不想随意去睡陌生人的床鋪,在窗邊桌子上湊合了一宿,臉埋進雙臂,一小塊狹隘的黑暗令他自在。
似睡非睡間,他夢見自己回到了一個陽光明媚的舊時午後。大抵是周五放假後的某個下午,他和留着妹妹頭的少年并排而坐,窗外光影婆娑,灑下一桌金黃斑駁。
時恩賜有一搭沒一搭地翻着一本文學書籍,太陽将書頁烤得暖烘烘的,他讀到某處,忽偏頭問季不寄:“你說它有性别嗎?”
季不寄正在寫周末的數學作業,聞聲,演算的筆尖頓了下:“你說什麼?”
“我是問,你覺得太陽會有性别嗎?”
季不寄沒有吐槽時恩賜離奇古怪的問題,小的時候,他在兒童繪本上讀到過“太陽公公”這樣的字眼。認真想了想,他邊寫上最後一道大題的答案,邊回答道:“如果你對性别存在刻闆印象的話,可以有。”
時恩賜若有所思地“哦——”了聲,活像沒骨頭似的斜靠到季不寄的身上。
“半個小時你就寫完了一套卷子?!借我抄抄。”
他作勢要扯過卷子,季不寄一躲,兩人鬧着鬧着,時恩賜倏忽間低下了頭,季不寄發現他耳根透出些粉紅。
季不寄壓低聲音問他:“知道竊人成果不對,羞愧了?”
印象中,時恩賜後來沒再說話。
可在夢裡,他耳朵一動,聽到時恩賜一字一頓道:“羞愧的難道不該是你麼?”
聲線幽冷冰涼,宛如自地底而來。
季不寄乍然驚醒,胳膊壓得麻痹,仿佛有無數細小的電流爬過。窗外一片漆黑,待機界面顯示時間為淩晨三點,他又一次夢到了時恩賜。
很久以前,不知從哪本雜志上瞥見過這樣一個傳言——如果連續夢到一個人三次,就是緣分盡了。
他還有一次機會。
季不寄的大腦胡思亂想着,調整了個睡眠姿勢,識海浮沉間再度昏昏睡去。
這次,他在半夢半醒時感覺有人拽住了他的耳朵,惡狠狠地喊道:“季不寄,不許迷信!”
翌日早上,喚醒季不寄的是保安大爺的開門聲。攜着雨絲的晨風一同灌進小屋,他打了個寒顫,從睡夢中剝離開來。
窗外雨依舊下着,這場綿密的夏雨生命力遠比時恩賜長多了。
大爺見他趴在木桌上,問:“咋在桌上趴着,你不會在這兒湊合了一宿吧?”
季不寄搖搖頭:“沒有,早就醒了。”
“那你還不走?今兒不是周一?有課沒?”大爺趕他離開:“你又沒有做我接班人的打算,快回去喽。”
季不寄站起來,胃在一瞬間擰起一股蔓延神經的疼痛,他面不改色地戴好帽子,正欲離去,再度被大爺攔住。
“外邊雨還沒停,你拿上傘。”大爺把手裡拎着的袋子遞給他:“家裡還有好幾把,你拿去用吧。”
老人特意為他從家裡帶來的雨傘,他不好意思拒絕老人的好意,禮貌道謝,伸手接過袋子,卻發現重量沉甸甸的。
他掏出上邊的傘,底下似乎還裝有什麼瓶瓶罐罐,頗有重量。他騰不出手,遂撐起傘先坐上了返校的公交。
上了車,季不寄收起雨傘,翻了下底下的東西,居然是一罐蜂蜜。蜜液濃稠,于暗淡的車廂内呈現出晶瑩的淺琥珀色,他輕輕一晃,蜂蜜拉出的銀絲挂上玻璃瓶内壁。
是一罐品質純正的好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