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陣幽幽的冷風襲來,崔若盈的視線朝着風吹進來的地方望過去,不經意間瞄到了一點光芒。
“哎?”
她立刻向前動了動,想要看清那點光芒是怎麼回事,全然沒注意到兩人之間本就危險的距離因自己的動作驟然拉近。
“這裡怎麼有個小洞?”
崔若盈用指尖按住棺材側面那個硬币大的孔洞,外界呼嘯的風就全部吹在她的手指頭上,涼涼的。
殷逐白也看過來:“也許是換氣孔。”
古井結界下的那妖怪隻要活人,不要屍體,給這棺材開個氣孔,想必是為了防止被選中的人悶死在裡面。
崔若盈湊近氣孔,閉上一隻眼,另一隻眼則是朝着外面張望。
夜色已深,銀色的月光落在街道上,清輝灑落滿街。
幾個擡棺壯漢的身影踏着滿地月色前進着,他們的影子緊跟在地上,随着他們的動作起起伏伏。
陳有文照常在最前面領着路。
他手中的燈籠顫顫巍巍地搖曳着,模糊的光與月芒摻和在一起,順着換氣孔照在崔若盈的眼睛上,在她眸中映出點點光芒。
崔若盈眨了眨眼。
她注意到,十幾步開外的地面上出現了一處圓潤的隆起,耿耿月光在那處隆起上流瀉成河,一棵垂柳随風搖擺,柳樹羽毛般的樹葉浸了月光,也化作澄明的銀色。
“殷家主,你快看。”崔若盈小聲道,“前面就是橋了。”
說着,她讓出位置,示意殷逐白去看外面的情況。
一束光從小孔中落到她的臉上。崔若盈趴在棺材裡,半仰着頭看着他,一雙眼亮晶晶的。
任誰看着那雙眼,都說不出半句拒絕的話來。
不過,這個“誰”的範圍裡,絕對不包括壞事做絕的陰暗批反派殷逐白。
殷逐白望着她,一直望了好一會兒。直到崔若盈被他看得心裡發毛,渾身不自在,他才低低地“嗯”了一聲,把頭湊了過去。
崔若盈把下巴擱在手上,趴在一邊看着他。
一縷光順着小孔照了進來,落在他的臉上。
崔若盈分不清那是月光,還是燈籠的光,總之,那光芒輕柔地灑在他的眼睫上,就像是從天空中飄落的白雪。
纖長的睫毛扇動了一下。隻是那白雪未曾被他抖落,而是固執地在他臉上流連。
幾秒後,崔若盈感覺棺椁微微傾斜,晃動的幅度也大了點。她湊到殷逐白身邊,輕聲詢問道:“怎麼樣?是不是上橋了?”
殷逐白輕微地偏了偏頭,光芒躲到了他的發間,襯得他的長發愈發烏黑。他嘴唇動了動,似乎小聲回答了句什麼。
棺材裡悶悶的,他的聲音也很沉悶。崔若盈有點沒聽清。
見殷逐白似乎想離開換氣孔附近,她便用手肘支撐着上半身,刻意湊近小孔,想要再看看外面什麼情況。
然而,殷逐白卻忽地擡起頭。白色的光芒重新回到他的眼睫上,在他眼中凝聚成一個甯靜的小小光點。
崔若盈卻已經刹不住車了。
棺材狹窄,随着那四個擡棺人的腳步而浮動。
陳有文和擡棺人完全把他們當死人,自然不顧兩人感受,棺材時而平穩,時而又像被浪頭拍上天空的小船。
在這種環境下,保持平衡十分困難。猝不及防間,崔若盈的身體失去了控制,受制于狹窄的空間,她無法轉身、無法回頭,隻能莽撞地倒向剛剛心中計劃好的落點。
殷逐白還在那裡。
即使是反派,恐怕也無法預料到,在這黑暗、悶熱、潮濕而逼仄的狹小空間裡會發生什麼。
崔若盈心驚肉跳地撞到反派懷中,像一隻因超速而不幸撞到樹上的鳥。
他的懷抱帶着冷酷的、仿佛夜色濃縮而成的香氣,這股香氣被名貴的熏香味道遮蓋。
崔若盈先是聞到了這股香氣,然後才感覺到了他軀體冰冷的溫度。他冷得像是屍體,但奇怪的是,這具屍體的皮膚仍然緊緻有彈性,和活人無異。
這種奇特的反差讓棺内的氣氛更加詭谲,也讓崔若盈的心因驚慌而猛烈地跳動起來。
崔若盈現在隻想快些從殷逐白的懷裡出來,以規避即将到來的殺身之禍。
“對不起!”
她急促地說了句,語速快到連她自己都沒聽清。
崔若盈像個即将被沼澤吞沒的人一樣,費力地掙紮着,想要脫身。
可狹小封閉的棺椁卡住了她的身體,崔若盈無法擡頭,無法轉身,連手也隻能無措地按在固定的位置——上面是殷逐白的臉,下面是殷逐白的肩。
崔若盈都沒碰過。但想也知道,無論碰哪裡都是死罪難逃。
她用手掌支撐起身體。掌中傳來絲滑的觸感,有什麼東西在掌下流動,崔若盈感覺自己按在了一塊名貴的絲綢上。
但其實不是。
她按住的,是殷逐白的散亂的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