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殷逐白,他既沒有推開她,也沒有出言安撫。他靜靜地半躺在黑暗中,像是一個不會動也不會說話的人偶,就這麼看着她。
又是一陣颠簸。
海浪一般的颠簸。
棺木搖晃。晃動間,崔若盈一切的努力都化為烏有。
她被黑暗扯回遠處,跌落的同時,崔若盈的唇不受控制地擦過他的頸間凸起的喉結,整個人都跌入由烏黑長發編織成的漩渦之中。
崔若盈的動作很輕柔,擦過他脖頸的力度,也不比蜻蜓掠過水面的力量強上多少。
柔軟的嘴唇,在他頸間停留的時間,也不足千分之一秒。可是那短暫如火花的一瞬,卻讓兩人的身體同時僵住。
崔若盈的心跳都停了。
那一刻,時間好像都陷入了凝滞。棺材裡的黑夜被無限拉長,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她的血液幾乎倒流。
刹那間的沉寂過後,她的心髒又在胸膛中沸騰,心跳聲比外面雜亂的腳步聲還要亂上幾分。
崔若盈不敢亂動,她僵在原處,隻有一雙眼睛不安地四處亂飛。
殷逐白會不會惱羞成怒殺了她?
畢竟據她這幾日的觀察,殷逐白此人很愛幹淨,也不喜歡與任何人有肢體接觸。
而他現在對她的好感度是【-13】
毫無疑問,在殷逐白心裡,她比任何人都要令人讨厭一點兒。
令人窒息的悶熱包裹着兩人。崔若盈忍不住開始胡思亂想。
光順着孔洞照進來。殷逐白用靈力凝結成的那些螢火蟲一樣的光芒還在棺材中遊蕩,還有幾點光幽幽地飄到兩人的面前,短暫地驅散了黑暗。
崔若盈甯願這裡隻有一片黑暗。
她捏了捏掌心,偷偷擡起眼,看向殷逐白。以她的角度,最先看到的,是殷逐白分明的下颌線。
再動一動,就能看到他濃密的睫毛和烏黑的眼珠。
他垂着眼簾,也在看着她,神情晦暗不明,一張面無表情的臉上,似乎有薄雲在堆積。
他……要殺了她嗎?
奇怪的是,在那一瞬間,他心裡最先冒出來的,并非這個想法,而是一種更怪異,更……令他不解的念頭。
睫毛輕輕顫動起來。殷逐白近距離地看着崔若盈的臉——他整日觀察着她,對這張臉本來并不陌生。
她皮膚很白。和他的蒼白不同,那是一種很健康的白色,像是最名貴的珍珠。
一雙眼則是常常帶着笑意。心虛的時候,眼神會四處亂瞄,像是剛偷吃過雞的狐狸。
就像現在這樣。
至于嘴唇……
他的脖頸上,還殘留着她嘴唇的柔軟觸感。那觸感緊緊地抓着他,吸附在他的身上,揮之不去,逃之不得。
崔若盈還在偷偷看他。臉還是那張熟悉的臉,他卻總覺得她有些陌生——也許陌生的不是她,而是此時此刻,在他胸腔中翻湧,令他不得安甯的情緒。
殷逐白本該殺了她,但他沒有。
這一點,不僅出乎崔若盈的意料,甚至也出乎他自己的意料。
“崔姑娘。”
殷逐白若無其事地撐起身體。他聲音如常,就好像什麼也沒發生那樣。
衣衫因這番動作而淩亂,袖子松松垮垮地卷到他的手肘,露出因常年不見日光而蒼白的小臂。
崔若盈離他那麼近,甚至能看到他裸露手臂上的青紫色血管。她有些緊張地抿了抿嘴角,擡眼看着他。
恍然間,她覺得自己像是站在法庭上,等待着法官審判的重犯。
殷逐白擡起那隻手。手掌是奔着她脖頸來的,纖細且骨節分明的手指在她臉上打下陰影。
可是,那隻手沒有掐住她的脖子,隻是輕輕推了推她的肩膀,示意她挪開一點兒。那動作稱得上溫柔。
崔若盈心中陡然湧現出幾分不可思議來。
不是吧?殷逐白就這麼輕描淡寫地放過她了?
雖然本來也不是什麼大事,但這可是反派!對她好感負數的反派!
反派這是……轉性了?
不對不對,殷逐白這家夥,崔若盈甯願相信他變性,也不相信他轉性。
“崔姑娘?”
以為她沒聽見,殷逐白又喚了一聲。崔若盈小聲叫了句“殷家主”。
兩人離得太近,她說話時産生的熱氣就這麼噴在他的鎖骨上。溫暖的、潮濕的氛圍将他裹住,令他不自覺地蹙起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