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逐白點頭:“這就是我想讓你看的。你還記得嗎?”
崔若盈笑了笑:“當然記得。”
做完内河村任務回程的路上,她就碰到了一隻變成殷逐白模樣的羅刹鳥。不過那隻妖怪被她識破,死在殷逐白劍下了。
“這麼說确實挺像的。”崔若盈想了想,“又會幻化、又善于隐藏。而且我聽說,羅刹鳥喜食眼珠。這些案件的死者屍體破損程度各有不同,但眼珠确實都不見了。不過……”
不過,她又總覺得這件事不是那麼簡單。
“崔姑娘的懷疑也有道理。”殷逐白合上卷宗,站起身來,“其實這幾年,妖怪僞裝成其他妖族作案的事件屢見不鮮,小心些沒有壞處。”
“既然能查的卷宗都查完了,我們先回去吧。”
崔若盈又看了看天色。幾句話的工夫,太陽已經沒入地平線,绯紅色的晚霞在天際徜徉,點點銀色星光綴在天空正中。
她抱着沉重的卷宗走到書架前,一邊将它們一一放回原位,一邊道:“對了,我剛才查卷宗時發現,原來不是所有被妖怪襲擊的人都死了。”
殷逐白也在整理書架。在漸漸黯淡的天光中,他的神色也如同籠罩了一層薄薄的紗。
“還有幸存者?”
“嗯,是個女子。”崔若盈道,“我們明天去找她,看看能不能問出點什麼。”
雖然那些除妖師已經問得很詳細了,但說不定還有他們沒注意到的細節。
似乎覺得自己的語氣有些生硬,崔若盈停頓了一下,又補充道:“可以嗎?”
殷逐白溫柔地笑道:“我聽你的。”
崔若盈心裡翻了個白眼。
說得好聽。
如果反派都聽她的,她讓他喜歡她,他就喜歡她;她讓他去死,他就去死……那該是怎樣一件美事啊。
算了。不做夢了。
把書架上的東西都放回原位,崔若盈拍掉手上的灰塵:“好了,我們走吧……咦,等等。”
她突然想到了什麼,原本打算離開的腳步一轉,走到了另一個書架前,彎腰開始翻找起來。
架庫閣裡的卷宗是按照時間分類的,崔若盈找的那處放着的,應該是兩三年前的卷宗了。
殷逐白走過去:“你發現什麼了嗎?”
“沒,就是想起一件事。”
崔若盈從書架最底下抽出一份卷宗,擡手拍掉上面的灰,借着最後一絲天光快速看了一遍。
殷逐白湊到她身邊。他與她離得很近,崔若盈甚至能感覺到他纖長的睫毛掃過她的面頰。
“金鳴寺?”他垂眼,輕輕念出幾個字,“就是我們昨晚住宿的那個古寺嗎?那個寺廟和這些案件有什麼關系?”
“沒什麼關系啊。”
崔若盈一目十行掃過卷宗上的内容,又把它放回原處。
“就是有些好奇。”
“嗯?好奇?”
他貼得更緊了。兩人幾乎依偎在一起,呼吸也随着胸膛起伏的節奏而交纏,隔着幾層衣料,崔若盈甚至能感覺到他冰冷的體溫。
最後一縷陽光适時被夜晚吞噬,架庫閣内隻剩一片寂靜的深藍。青年的身體柔軟、富有彈性,卻沒有一絲人氣。
他好像在擁抱着她——而她感覺,擁抱着她的是一具活屍。
光想想,就讓人毛骨悚然了。而崔若盈……崔若盈已經習慣了。
崔若盈:“……”哥們又犯病了是嗎,非要貼着她。
持續性負好感,間歇性倒貼是吧。
她忽略掉他纏繞在她身上的發絲,也忽略掉他冰冷如屍體的軀體,鎮定地從他的懷中脫身:“對呀。昨天在金鳴寺的時候,我就感覺不對。”
殷逐白“嗯哼”了一聲。從身後傳來的聲音帶着一點慵懶沙啞的鼻音,語氣微微上揚,好像在引誘着她。
“因為金鳴寺還保留着燒焦的建築。我看了一眼,發現有幾處被燒得最嚴重的建築中間都隔着一段距離,它們中間的位置燒損反而不嚴重。”
也就是說,金鳴寺火災有好幾處起火點,而且幾處起火點都很分散。
殷逐白明白了她的意思:“所以你懷疑是有人故意縱火?”
崔若盈點頭:“所以我才好奇,想看看呀。沒想到這裡還真有金鳴寺火災的卷宗。”
她拍了拍手上的灰,有點得意。可一擡頭,就看到殷逐白正在看着她——那目光黏稠,像是最黏的蜂蜜,濕乎乎地貼在她的身上,極其緩慢地向下流淌。
“……怎麼了嗎?”
他又笑起來。他的笑容可真好看,春天所有的花,好像都在這個夜晚一齊綻放。帶着這樣的笑容,他突然向前一步。
崔若盈吓了一跳。
她還以為他要抱她,但殷逐白的動作卻驟然停在她身前,隻有帶着些許倦意的聲音,像黏稠而甜蜜的蜂蜜一樣,将她徹底淹沒。
“崔姑娘真是……”
崔若盈無奈搶答:“崔姑娘真是聰明。”
實在不是她聰明,而是哥們跟個人工智障一樣,隻會說這幾句話。
轉人工,轉人工好吧。
殷逐白又低低笑了起來:“崔姑娘真是聰明。”
雖然是同一句話,但從他嘴裡說出來,好像的确多了種别樣的暧昧意味。
崔若盈沒理他,轉身就走。
殷逐白站在黑暗中,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又用一種帶着凜然正氣的正直口吻喃喃道:“崔姑娘,我好像離不開你。”
然而一眨眼的工夫,崔若盈就已出了門,這句真心話在空蕩蕩的屋子裡轉啊轉啊,最後隻能無奈地消失在黑暗中。